那些老臣雖然上朝了,但依然對楚榆很不待見。除了大事不與楚榆過不去之外,零零碎碎給楚榆製造了不少麻煩。楚榆除了上朝,就日日待在勤政殿,根本沒時間來看她。
這幾日金風乍起,木葉由綠轉黃而瀟瀟飄落,蘆花飛白、楓林染赤,鳳藻宮中玉簟生涼,再加上三日五日瀟瀟暮雨,連疏林枯草裏都是秋聲了。
夜色似冰涼的水湃在身上,涼風細細,楚涼秋挑燈芯時突然就念起他來。
她喚來宮婢為她係上大氅,自己提了一盞八角琉璃燈去勤政殿。走到回廊處時,遠遠就見了勤政殿中一片黑暗。
難道四哥已經歇了?楚涼秋輕輕推開殿門。
室內並不像想象中黑暗,天上的朗月灑下一室清輝。楚榆伏案而眠,清雅明潤的容顏半隱在黑暗裏,看上去平靜安詳。
楚涼秋把八角琉璃燈放在門口,輕手輕腳地走到楚榆身邊,就著淡淡月光,打量著那張臉。
楚涼秋微涼的手指撫上他的麵頰,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古人都是秋風起而思故鄉,我卻是秋風起而思四哥。”
她的櫻色丹唇偷偷吻上他的眼角,帶著小心翼翼和十足的歡喜。
她突然直起了身子,讓夜色隱藏住瘋漲的情愫。片刻,她卻促狹地笑起來:“四哥,你呼吸亂了。”說完她像是個惡作劇的孩子,提起裙擺輕快地跑遠了,在夜色中灑落一片銀鈴般的笑聲。
楚榆麵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紅色,他自她進屋便醒了,之所以不動聲色,是想看看她要做什麼。誰知……
楚榆搖了搖頭,拾起她遺落在門口的八角琉璃燈,琉璃燈散發著暖融融的光,一如她嬌嗔時的臉龐。
楚榆將那盞八角琉璃燈掛在顯眼的地方,加緊批閱奏章,終於空出了一個下午的閑暇。
楚榆走進鳳藻宮時,披散著青絲的楚涼秋就撲了過來,她歪著頭,眼波流轉:“四哥今天不忙嗎?”
他揉揉她的發,溫和地說:“抽空來看看你。怎麼散著頭發?”
楚涼秋嬌聲抱怨道:“那些宮婢來來回回會梳的就那麼幾種樣式,我都看膩了。”她轉眸,笑吟吟地湊近楚榆:“不如四哥給我梳頭吧?”
他低聲斥責:“胡鬧。”
楚涼秋把頭偏向一邊,賭氣道:“四哥不梳,涼秋今天就不挽發了。”
楚榆有些頭疼地揉揉眉心,拉著楚涼秋坐到床邊,楚涼秋卻順勢躺在楚榆的膝上,嘴中振振有詞道:“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四哥,對吧?”
素來善辯的楚榆第一次不知該說什麼,他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又是責怪道:“姑娘家怎的這樣不知羞。”
他慢慢為她梳理起頭發,他雖然見過女子挽發,卻並沒有親手為誰挽過。此時他的手顯得有些笨拙,他怕弄疼了她,隻能盡量放柔了動作,一下一下,眼神專注。
殿內一時靜謐,卻流動著脈脈溫情。
不知過了多久,楚涼秋懶懶地開口:“聽說最近宮裏傳出一些流言?”
楚榆動作一頓,安慰道:“不用擔心,傳出流言的人我正在查,等查到了自然會嚴懲不貸。”
楚涼秋眼波輕揚,問:“你會因為這些流言疏遠我嗎?”
“怎麼會?”
“那就好了。其實我無所謂,被流言摧毀的大多是良善者,不是嗎?”她貝齒微露,笑容飄忽,那麼近,那麼遠。
楚榆將玉梳放下,沉默地撫著她的眉,良久,才問:“你恨楚家人嗎?”
“恨。”她答得幹脆。
“那麼,”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恨我嗎?”
她抬頭,一瞬不瞬注視著他,明眸中閃動著熠熠的華彩:“不,四哥,我喜歡你。比喜歡任何人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