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世界之為世界以及本是之成為“誰”的闡述已經表明,世界的麵貌和日常中的我都是作為本是的我依“是於世中”的結構展開出來的結果。這說明,包括我本人在內的一切是者都是依“是”的方式而是為所是的,而“是”同樣也離不開所是。問題在於追尋一般的“是”的意義,而是者是多種多樣的。與之相應,本是的“是”即生存方式也是多種多樣的。為了揭示本是統一的生存方式,以追尋一般的“是”的意義,海德格爾先舉出本是的三種原始而基本的生存方式,即心境、領會與言談。
心境指的是本是之本在此中得到展開的一種方式,有一種譯法是“現身情態”,英文譯作Stateof dnd。我們一般總感覺得到自己處在某種情緒中,我們是在情緒中發現了自己的狀態,情緒就是心境這種生存狀態實現出來的結果。在德文中,befindlichkeit與 befinden(情緒、感受)有詞源上的聯係。人總是在一定情緒中,哪怕平平淡淡、懶洋洋也是一種情緒,由此常常生出對自己的厭倦。雖然人總在一定的情緒中,可是我們常常隻是在一種情緒中逃避出來時才能挑明這種情緒:原來我曾是這樣的狀態。心境則是本是具有的生存能力,它使情緒成為可能。心境是本是原來就具有的,本是又通過心境展示出自己的“本”,即整個地揭示出自己的“是於世中”的結構。它不知所來,不知所往,這足以說明,作為本是的每個人一開始就是被拋的,它被拋到了這個“本”,就是這個本是。
領會是和心境一樣原始的一種生存方式,它指的是人能有所明白的能力。心境也是有所明白的,其所明白的是本是之本,或者用通俗的話來說,在心境中,我明白了自己原來就是如此這般被拋的一個人。所以在心境中就已經有了領會。與心境不同的是,領會不隻限於明白我自己是如此這般的,它還表示我有明白世中事物的能力。當我們對事物有所解釋或斷言時,我們就對事物有了一種明白、把握。解釋和斷言都是從領會中衍生出來的,從它們中我們探測領會的特點。比如說解釋,解釋總是通過一者來說明另一者(否則就無所解釋或者隻能同義反複),這種現象中就有著以一者指向、關聯於另一者的結構。而這種指向、關聯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呢?在說明世界之為世界時,曾提到人與應手狀態的事物打交道的狀況,在這種狀況裏,人運用事物專心於某項工作,工作進行得越順利、越關注,就越少關注於手上的器具,雖然此時器具不顯眼,但器具的某種作用卻實際上發揮得淋漓盡致,這個作用就是它能“用於”而人能運用器具又是出於“為此之故”,對此,人都是明白的,雖然並不曾明言。這樣的明白就是原始的作為生存方式的領會。當這一切轉入“顯在狀態”時,我們才有了解釋、說明,有了知識,事物之間由於我們實際運用中被牽聯起來的關係總結,就成了事物的意義。可見,原始生存方式的領會在一切知識之前,在人最初的“為此之故”(或曰有一定目的性)的實際活動中。作為“為此之故”,領會的特點就是謀劃。這是說,如果一物的意義須借助於與他物的關係得到說明,那麼物與物的關係是在人的實際運用中結成的,而人能對此物這樣或那樣地使用,乃出於為了某個目的謀劃,人的這種生存方式或能力,就是領會。
還有一種原始的生存方式是言談。海德格爾以言談指邏各斯,而邏各斯,海德格爾以為它的本意是指結合,那麼言談也就是結合的意思。結合這個詞原來就有音節的結合的意思。那麼言談就是把心境和領會中啟明出來的東西,以語言的方式使之得到進一步啟明。說出來,就是詞(音節)的聯結。作為生存方式,言談就是人在語言中結合的能力。
生存方式所表示的是人的“是”的方式,“是”是不容易看到、不容易把握的,因為“是”總是要是為所是,我們大多也隻能通過對所是的分析去把握“是”。同樣,生存方式也總表現在日常的生存狀態中。前述心境、領會、言談在大多數日常狀態中表現出來的竟是閑談、好奇和兩可。這裏,閑談對應的是言談,好奇對應的是領會,兩可對應的是心境。為什麼竟會這樣呢?這主要是因為本是從根本上說其結構中還包括“共是”的方式,其結果是,雖然每個人有他本己的生存能力,但每個人不免依“他人”的方式去展開自己的生存。由於本是結構中就包含有“共是”的方式,這種結果是不可避免的。對這一結果的總括的描述是“沉淪”。海德格爾表明,他不是從道德意義上使用“沉淪”這個詞的,它隻表明人之初就是在一個自己不能作選擇的環境中,這就是所謂“被拋狀態”。它還表明,雖然每個人從本質上說是他自己去生存、去是的可能性,但是,當他多半是以他人的方式而沉淪於世時,他事實上常是以非本真的方式而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