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治學》中,一是係統地論述政治學的基本理論,如國家的起源,國家的目的和任務,國家的形式即政體等。這是書中最重要的內容,也是對後世影響最大的部分。二是評論當時一些思想家提出的所謂理想政體和現實中存在的各種政製,進而闡明自己的政治主張。作為中、小奴隸主階級的代言人,他在《政治學》中提出的政治主張是:建立一個由中產階級為基礎的共和政體,以調和社會矛盾,挽救瀕於瓦解的奴隸主城邦國家。《政治學》一書是我們研究亞裏士多德政治思想的主要依據。
亞裏士多德的《政治學》是既有趣而又重要的;所以有趣,是因為它表現了當時有教養的希臘人的共同偏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成了中世紀末期一直有著重要影響的許多原則的根源。我並不以為其中有很多東西對於今天的政治家是有任何實際用處,但是有許多東西可以有助於弄明白希臘與世界各個地方的黨派衝突。亞裏士多德對於非希臘化國家裏的政府方法是不大留心的。他的確提到過埃及、巴比倫、波斯和迦太基,但是除了迦太基以外,其餘都隻是泛泛提到而已。他沒有提到過亞曆山大,對於亞曆山大給全世界所造成的徹底變革,他甚至於絲毫也沒有察覺到。全部討論都談的是城邦,他完全沒有預見到城邦就要成為陳跡了。希臘由於分裂為許多獨立的城邦,所以就成了一個政治試驗室。但是這些實驗能以適用的東西卻自亞裏士多德的時代以後就已不存在了,下至中世紀意大利的城市興起為止。亞裏士多德所引據的經驗在許多方麵都更適用於較為近代的世界,而不是適用自從他這本書寫成以後的一千五百年之中所曾存在過的任何世界。
他附帶說了許多非常有趣的話,其中有些我們在談到政治理論之前可以先說一說。他告訴我們說,幼利披底在馬其頓王阿其老斯的宮廷裏曾被一個名叫迪卡尼庫斯的人罵他有口臭。國王為了讓他息怒,就允許他鞭打迪卡尼庫斯,他就這樣做了。迪卡尼庫斯等待過許多年以後才參與一次成功的陰謀,把國王殺死了;但是這時幼利披底已經死了。他又告訴我們說應當在冬天吹著北風的時候受孕;又說必須小心翼翼地避免說下流的話,因為“可恥話引人去做可恥的事”。又說除了在神殿裏之外任何地方都不能容許猥褻,在神殿裏則法律甚至於是允許穢言的。人們不應該結婚太早,因為如果結婚太早生下來的就會是脆弱的女孩子,妻子就會變得淫蕩,而丈夫則會發育不全。結婚正當的年紀男人是三十七歲,女人是十八歲。
這部書開宗明義的指出國家的重要性;國家是最高的集體,以至善為目的。按照時間的次序,最先有家庭;家庭建築在夫妻與主奴這兩大關係上,這兩者都是自然的。若幹家庭結合成一鄉;若幹鄉結合成一國,隻須這種結合大得差不多足以自給。國家雖然在時間上後於家庭,但在性質上卻優先於家庭,並且也優先於個人;因為“每一事物當其充分發展時,我們就把這稱為是它的性質”,人類社會充分發展時就是國家,而全體是優先於部分的。這裏所包含的概念是有機體的概念:他告訴我們說,當身體毀滅的時候,一隻手就不再是一隻手了。這個含義就是,一隻手是被它的目的——即拿取——所規定的,唯有當手與一個活著的身體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夠完成它的目的。同樣,一個人也不能夠完成他的目的,除非他是國家的一部分。亞裏士多德說創立國家的人乃是最偉大的恩主;因為人若沒有法律就是最壞的動物,而法律之所以存在則依靠國家。國家並不僅僅是一個為了進行交換與防止罪惡的社會:“國家的目的是善良的生活。國家就是家庭與鄉結合成為一種完美自足的生活,所謂完美自足的生活就是說幸福與榮譽的生活”,“政治社會的存在是為了高貴的行為,而不是僅僅為了單純的共同相處”。
一個國是由若幹家組成的,每一家都包括一個家庭,所以討論政治就應該從家庭開始。這一討論的主要部分是有關奴隸製的——因為在古代,奴隸總是算做家庭的一部分的。奴隸製是有利的、是正當的,奴隸天然應該低於主人。有些人生來就注定應該服從,另有些人生來就注定應該統治。一個天生就不屬於自己而屬於別人的人,生來就是一個奴隸;奴隸不應該是希臘人,而應該是其他精神低劣的下等種族。馴服的動物當被人統治時就更好得多,那些天生下等的人被優勝者所統治的時候情形也是一樣。或許有人要問,以戰俘做奴隸的辦法究竟是不是有道理的呢;威力,例如在戰爭中使人獲得勝利的那種威力,好像是蘊涵著更為優越的德行的樣子,但是情形卻往往並不如此。可是無論如何,對於那些雖然天生應該受統治卻不肯屈服的人而發動戰爭,那樣的戰爭總是正義的;而這就蘊涵著在這種情況之下把被征服者轉化為奴隸就是正當的。這仿佛是足以為古往今來任何的征服者作辯護了;因為沒有一個國家會承認自己天生就應當是被統治的,所以對於自然意圖的唯一證據就必須從戰爭的結果來推斷。因此每一場戰爭裏的勝利者就都是對的,被征服者就都是錯的,這倒很能自圓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