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3)

站在湖邊,有某個時刻他就要跳下去了,可他終究沒有。結束生命並不是一個動作那樣簡單,就好似跟那個男人表白,幾句話而已,但即使在那一刻他都沒準備好。在投入死神的懷抱之前,窺見死神陰森可怖的麵孔,勇者亦要舉步不前。

沈誠跟白永凡講前日發生的一切,眼不覺又紅了,說道:“我怎麼出去見人?!”

“這有什麼,他還敢到處宣揚不成?”白永凡未曾想過他會表白,以為他的膽子雞心般大,光是想想便把自家嚇壞了,哪裏敢跑去那人跟前。

沈誠沉默了會兒,說:“喝酒走。”

“我剛吃了飯……”

“不要緊,光喝酒就行……”

這以後,沈誠儼然換了個人似的,更加不願出門,也更加有同性戀的氣質——他穿奶黃的帆布鞋,粉紅色褲子,花格子立領的襯衣,出門挎單肩包,甚至開始畫淡妝。白永凡看著他打扮得不倫不類,不好直說,就問他:“你家人知不知道你是‘同’?”他說知道,家人冷眼瞧著他,都覺得他神經有問題,還給他請過心理醫生。

“其實,我有輕度抑鬱症。”沈誠說,“從初中就有。”

他的抑鬱漫延開了,課也愁著,不去上了。他們班跟陳勝強班有實驗課在一塊上,他不去,班長打電話,他不接。班長打電話問白永凡,白永凡再打電話找他。沈誠說:“我不想再見著他了。我昨天跟他說,我愛他,每夜都夢見他,希望他能原諒我的莽撞。他不耐煩,叫我滾,有多遠滾多遠,不想再見到我了……”

“那,課還是得上啊!”白永凡勸他,“你就沒,那個,我聽人說,有專門為‘同’做的交流網站,你就沒試試?”

“有啊!”出乎白永凡意料,沈誠如是說,“我上去群裏,裏麵大多是‘受’,我找著一個‘攻’,安徽的,有點遠,長得也不好看。但是真的很難找,我不想放過……”白永凡不知道同性戀的眼中的“不好看”是長成什麼樣,他也未覺得陳勝強有多好看,隻勸說他不要放下學習。

六月六日,端午,又一個短假。白永凡待在學校,平平靜靜度過了幾日時光。其後,一切都變得不平靜了。

沈誠沒再回來。學校幾天後才發現這事。然後,他家裏人還有白永凡才知道他失蹤了。後又幾天,白永凡收到一封信。

親愛的白永凡:

敬啟。

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本來,我並未打算給誰留一封信。但是,畢竟你是我短暫大學裏最好的朋友。這些日子,不論我多麼彷徨和失落,甚至驚慌失措,令人惡心,你從來沒有嫌棄我,離我而去。感謝你陪我走過的時光。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知道這封信的存在,拜托你了。我不願任何人再對我有所留戀。那個人,我的爸爸,我的媽媽,他們都恐懼著我,厭惡著我,似乎我是地獄爬出來的惡犬一樣。我隻好再回去地獄裏,誰也找不到我,所以不必來追尋我的蹤跡了,我在遙遙的遠方,和可以愛的人在一起,會幸福得多。

你應該明白,我不能再在學校待下去了。所有人都用別樣的眼光來看我,我討厭他們像看動物園裏的東西般望著我,笑著我,有那麼幾個時刻,我真想把他們都殺掉。我之所以沒這樣做,隻是因為每次有這念頭,我總覺得可笑。人們以為同性戀是精神病,我不想讓人更篤定:我是瘋了。

我的愛,跟你,跟其他人,沒有區別。沒有愛人,會孤獨,會感傷。思念之時,會迷茫,會落寞。愛上別人,會患得患失,會喪失自我。隻是,因為愛的屬性不同,我忍受了那麼多羞辱。不過,再也不會了,我逃離了,不再回來這個充滿魔鬼的地方。

白永凡,再次,再次謝謝你。如果說,我對這個地方還留戀些什麼的話,也隻有你了。有點懷念喝酒的日子。對了,我的書桌上還有幾聽啤酒,我本就不怎麼喜歡喝,你拿去喝了,就當是餞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