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落了雨,從早晨一直到晚上,教務處的老師傻了眼,湊不夠傘,隻好煩勞組長做跑來跑去的活兒,白永凡他們在各棟樓裏等著,貼考場考號,擺座位。夜裏雨勢漸大,起了風,一丁點兒的活兒全被雨泡散了,九點鍾住宿生才收工,不住宿的混過晚飯便溜了。
中考開始後,他們被禁了足。李琳跑去男生宿舍跟他們打牌,一夥子人聲嘶力竭地喊,誰也聽不著。
吃飯時,白永凡瞧著考生們,忽覺歲月恍惚,人生無常:三年可以改變人太多,三年後自家又不知是何模樣了。
五日下來,校園終於複其安靜,白永凡他們各得60元工錢,勞力廉價得堪比十九世紀渡海尋金的國民。李琳卻是興奮,為這第一桶金朝天牙都露外頭去了。白永凡拿了工資,偷跑去看韓筱雅。他隻覺似乎見一麵便少一麵了,要多瞅上幾眼,謹記伊人模樣,他日再難逢也好有得念想。
瞧過韓筱雅,白永凡乘車回家,日日在嘀嘀的聲響和小說漫畫裏等著下一件可做的事。
第十六章
高考成績仍未放出,白父麵上的淡定卻隨著日頭的東升西落日漸萎靡,他還不時打電話詢問舒老師。白永凡把書看完,於家中悶不住,拉扯著林明寶打球,總得傍晚才回去,洗浴,吃飯,上網……林明寶高考過後心如止水,無力冀求好果子,隻好晃著,等著。倆人的生活好似樹下的埃斯特拉岡和弗拉基米爾,在空虛無聊中任荒誕的歲月宰割。
約摸二十日,一大早,明寶把白永凡糊醒,要查成績。傳言山東此日放榜,他稍許激動,又起了個早。
“你激動個甚!”白永凡埋怨,“不是過晌麼!成日家被你弄得睡不了囫圇覺……”
“沒準頭晌。”林明寶咕噥道。
上午沒動靜,林明寶又跟誰聊得格外歡實,晌午白母留他吃飯,下午還在嘮。三點鍾,白永凡覺得日斜過半,該有眉目了,終於把漫畫撂一邊兒,起身查成績。此時,就好比在手術室外等著老婆生孩子,雖不知生出何模樣的娃,卻有著臨做父親的興奮和緊張。
656,他得了個較高的分兒,暗下裏放了心。他記分數,林明寶在一邊恭喜,心裏卻愈發恐懼,好像屠刀架到脖頸了。
480。白永凡沒敢做聲,隻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給他記分。
“怎麼……這麼低……”明寶對著屏幕說了一句。
白永凡聽出他聲音發顫,此時卻不好搭話。林明寶盯著屏幕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拿了白永凡記的單子走了。
白父白母不在家。白永凡拿著成績,關了電腦,躺進轉椅,看著,想著。幾年間,全為這一撮兒數字螢窗雪案,其中酸楚自是難以複表,倘是如己這般便好,可憐明寶同樣一路走來,摘了個果子卻是苦的,這心裏的鬱悶不知道何時能化開。他腦子嗡嗡響,使手抹了把臉,決定出去走走。
午後的空氣炙熱,陽光打西南方斜落,落了白永凡一身細碎的樹影。他瞧見簷角的小燕兒探出頭來,吱吱吱吱叫,精神為這生命的活力一振,出去鎖了門便走了。
他來到東橋頭上,沿人工溝渠往北走,到了一片墳地。白永凡望了一眼,走進去找著了祖父母的墳頭。太陽將這裏烘得怪暖和,他筆直站在墳前,影子躺在地上。他一言未發,站了會兒便回去了。就像是儀式,是結束之結束,亦開始之開始。
白父白母等了良久,倆人回到家,沒見著他,猜度考差了,言語該如何配合都商榷統一了。等他回家,倆人正要發話,白永凡趕忙說:“656,考了。”倆人一愣神,白母大喜:“不糙,考得奇好,考得奇好!”白父臉上終於展出了笑容,自得之相頗有些“不愧是我調教出來的”之意。
“趕忙給親戚打電話,這些日裏他們光念叨了……寶考得怎麼樣?”白母吆喝著。
“不太好,480。”
“寶發揮得不好啊……”雖然替明寶叫屈,但她終究還是關心自家孩子的成績,說完又樂悠悠報喜去了。白父聽得好事兒,走街串巷地告知街坊。白永凡回臥室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