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瓏軟坐在榻上,聽了麗可的一席話,稍微坐直身子,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臉這麼白淨,平時從來都不會粘上東西的。”
麗可又要開口,梅瓏笑道:“行了,跟你開玩笑的。”她拉著麗可的手誠摯地柔聲道:“麗可,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
麗可原姓翁,是梅芷的下人。梅芷騙她說是翁家堡堡主翁佺的私生女,答應她隻要梅瓏出嫁了,她就幫她認祖歸宗。她在族長府被梅芷受權跟蹤梅瓏。為了接近梅瓏,麗可極力討好她。梅瓏原本孤寂,由於長相奇特,又身為梅女,她幾乎沒有什麼朋友,除了這個麗可。所以她原諒了她。
麗可欣然地退下了。梅瓏便開始對著案上的白紙擰眉頭。她要給鍾杳再畫一幅。還畫紅梅嗎?她不由得看向窗外。外麵是一片令人失望的雪白。窗前院子角落的一株梅樹靜靜地開著紅花,可惜白雪覆蔽在花瓣上,紅得也就很隱約了。想再畫紅梅,卻怎麼也提不起筆。梅瓏恍然若失,站在打開的窗前對外發呆。
這幾日天氣放晴,冬日的陽光終於跑出來露了臉。族長府上上下下都在為祭祀與長老大會的事情忙活。梅瓏在她的璁瓏居裏畫畫。她終於拿定主意畫什麼了:是一朵盛開的山茶花,白色的。
畫到一半,顏料不夠,她便去葳蕤庵拿顏料。
葳蕤庵是個閑置的獨棟小屋,門口至下,一條石板台階延伸到主通道。門外是一片廣闊的天,有著四季的風景,大自然的變遷。門內是十年如一日的暮景,森沉的,是幽蔽的邃。她到這邃屋的一角的矮櫥裏找出幾盒顏料,光線不好,她便捧出來,一齊擱到靠門邊的一張高的案台上。就著門口透進來的光,和一扇與門同邊的小窗的幽光,她打開顏料盒,逐一在紙上試色。
她坐在高腳凳上正於紙上勾勒簡易的線條,門口的晃動的身影把光擋去了一半,她忙抬起頭來,同時從凳子上滑了下去,站著。
“姑娘,哦,抱歉。”站在門口的老婦說,一麵趕忙向旁邊移了移,即刻又光明了。
這葳蕤庵除了打掃的婆子,平日很少有人來,更別說是在她試顏色的當口。梅瓏瞅著她,見她盛裝打扮,身邊還配著一個穿著鮮妍的小丫頭,想必是客。可是客人又怎麼會來這麼僻靜的地方。她心裏猶自納罕,一麵問道:“您是?”
“老身夫家姓藍。”夫人含笑道。她向案頭一看,又笑道:“哎喲,你看,是老身打攪了。”
“沒有。”梅瓏含笑道。“我並沒有在做什麼正事,不過是塗塗畫畫,不值得一提。”她想到什麼,又道:“藍夫人?可是霰莊的藍夫人?”
“正是。”藍夫人點點頭,又道,“姑娘認得我?”
梅瓏笑了笑,一麵讓座。藍夫人見那高腳凳太高,行動不易,便不坐上去,隻是扶住丫頭,略略依靠著案台,站著。梅瓏也看出原由,便也就隨她,一麵回道:“不認得。不過,這幾日我聽說你們要來。”
“哦?”藍夫人笑道,“我們?”
“是啊。早前,我爹向各位夫人下了請帖的,所以知道你們都會來。”
“你爹?”藍夫人訝然。
“嗯。”梅瓏笑道,“我叫梅瓏。”
“啊喲,原來是梅女呀。”藍夫人說著就要行颻族的大禮。梅瓏忙上前拉住她,一麵難為情地道:“夫人行此大禮,梅瓏可不敢當。”
“姑娘是我們颻族的梅女,是颻族的守護神,怎麼不能承當。”藍夫人誠摯地笑道。
“梅女?”梅瓏小聲地重複著,羞澀的笑了笑,很有過意不去的意思。然而,她白色麵紗蒙著麵,藍夫人也瞧不見那底下的顏色,隻當她是禮貌,因而又笑道:“馬上就要長老大會了,梅女心中可有打算?”
“啊?”梅瓏輕聲道,很有些意外。
“難道梅女還害羞嗎?”藍夫人嗬嗬地笑了。
“哦,我並不是……”梅瓏麵露慚色,“隻不過,我不曾想過。”
“什麼?!哈哈——。”藍夫人像是聽見了天下最滑稽的笑話一般笑了。
梅瓏有些不自在了,身子不自覺地向後移了移,順便就坐在高腳凳上了,一麵拎起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