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火速回去,對王吉元說,仍按原計行事,務將龜孫們引到老營寨外,不可有誤。還有,你悄悄對吉元說:凡是咱們的弟兄都要暗藏白布一方,夜戰時立即取出,纏在臂上,以便識別。你走吧,把馬打快,不要誤了大事!”
小校走後,劉宗敏望著總管問:
“你是怎麼布置的?”
任繼榮把自己的布置對總哨回明。他因為自作主張從麻澗把人馬撤回老營寨外,深怕會受到宗敏責備,一邊回稟一邊心中七上八下。但是出他意料之外,宗敏用一隻手在他肩上一拍,高興地說:
“行,老弟,布置得不錯。我就知道你不是草包,所以很放心,趁機好睡一覺。哎,老弟,我到底是大病之後,受不了勞累,到野人峪就感到渾身困乏,又轉到射虎口,腰疼背酸,頭昏腦漲,真他媽的!要不睡這一大覺,實在支持不住。好啦,讓宋文富這個王八羔子今夜來襲取老營吧。”他感到還有餘困,把兩條粗胳膊伸了伸,從關節處發出喀喀吧吧的響聲。隨即拿起茶壺,咕咚喝了一口,漱了漱,吐在地上,輕輕罵道:“媽的,還有點腥氣!要不是老子行苦肉計,咬破舌頭,王八蛋們還不會上當哩。”
繼榮激動地笑著說:“你這一計,可把我們嚇壞了。”
宗敏好像沒聽見,一口氣把大半壺涼茶喝幹,隨即把空瓦壺往桌上一放,沒想到用力過重,隻聽鏗然一聲,竟把壺底碰破。他不去管它,用手背揩揩胡子,對總管說:
“你快派人到小羅虎那裏傳令:三更以前,孩兒兵悄悄到射虎口附近的樹林中埋伏,隻等宋家寨的人馬過盡,就趕快占據射虎口,用樹枝把道路塞斷。要防備宋家寨方麵增援,也防備宋文富這班雜種逃出射虎口。再派一個人飛馬到野人峪向二虎傳令:立刻抽出兩百騎兵,臂纏白布,務必在三更以前趕到,埋伏在校場附近。等敵人大股逃到校場,方許出來衝殺。鐵匠營的弟兄們現在哪裏?”
“現在老營寨中候令。”
“好,你快派人傳令去吧,鐵匠營的弟兄由我親自安排。”劉宗敏猛一下在脖子上拍死了一個啞巴蚊子,然後大聲呼喊:“快點拿飯!”
寨裏的將士們都已經在黃昏時用過晚飯,隻有老營中的人們因總管忙得沒工夫吃飯,大家也隻好等著。這時隻聽一聲傳呼,老營中開飯了。劉宗敏一向不習慣單獨吃飯,他這時就像鄉下一般下力人一樣,用左手三個指頭端著一隻大黑瓦碗,餘下的無名指和小指扣著兩個雜麵蒸饃,右手拿著筷子,又端著一碟辣椒蒜汁,走到院中,同親兵們蹲在一起。廚房裏替他多預備的兩樣菜,有一盤綠豆芽,一盤炒雞蛋,他全不要,說:“大家吃,我不稀罕!”他把辣椒蒜汁碟兒放地上,呼嚕呼嚕喝了幾口芝麻葉糊湯雜麵條,掰塊饃往辣椒蒜汁中一蘸,填進嘴裏,幾乎沒有怎麼嚼就咽下肚子。但是正吃著,他忽然口中吸溜一聲,幾乎要把碟子摔出幾丈外,喃喃罵道:“媽的,忘記今天咬破了舌頭,辣得好疼!”親兵們趕快替他換了一碟綠豆芽。這時總管也端著碗走過來,蹲在他的麵前,對他說去傳令的兩個弟兄已經騎馬出發了。宗敏在總管的左臉上瞅了一眼,雖然在星光下看不出仍有浮腫,但想著自己在早晨可能打得不對,心頭上泛起來一股歉意。
吃畢飯,宗敏帶著慧英和親兵們走出老營,上寨巡視。總管也追了來,隨在宗敏身後。老營的山寨有東、西兩道寨門。出東門,一條路通野人峪、馬蘭峪,前往商州;向東北一條羊腸小路通射虎口和宋家寨。宗敏決定把人集中在東寨牆上,隻留下很少數人守其他三麵寨牆。他把守寨事情交給總管,吩咐將百姓編成一隊,集中在寨門上,也一律臂纏白布,同義軍一樣。又指指寨外的一個地方,叫慧英率領娘子軍前去埋伏,並要她們多帶撓鉤、套索。
從鐵匠營來的工匠,自從上午來到老營寨內,一直在小樹林中休息,等得心焦悶倦。等到現在,才有人跑來傳令,說劉爺叫他們到東門裏邊聽令。他們立刻來到了東門裏邊。劉宗敏沒有想到,弓箭老師傅曹老大和鐵匠老師傅包仁也都來了。他向兩位老師傅說:
“哎呀,你們倆怎麼也來了?今天晚上是要打仗,可不是耍手藝。你們何必跟年輕人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