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說:“二虎,你想得周到。當時,我答應收編這些杆子,實是萬不得已。我同各地草賊土寇打了多年交道,經過的事情還少?各地杆子中,有的人原來就是流痞無賴出身,他們拉杆子就為的貪圖快活,奸淫燒殺,苦害善良百姓;有的原來是好百姓,當了杆子,像泡到染缸裏一樣,染壞了,隻是泡得不久的還能夠回頭向善;還有一種人苦大仇深,為人正派,因為沒有別的路走才拉了杆子,隻要有人引上正路,就能夠得到正果。黑虎星招來的這些杆子也是這樣。前幾天聽說眾家杆子在石門穀一帶不守軍紀,騷擾百姓,我隻得差李友率領一百五十名弟兄前去,明的是幫他們抵禦藍田官軍,暗裏實想壓一壓邪氣。不過李友這個人,脾氣暴,眼裏容不得灰星,遇事不會三思而行。我很擔心他在那群杆子頭領中處事生硬,弄出紕漏。如今我實在抽不出另外的人。隻要李友聽我的話,心眼兒放活一點,暫時莫要同杆子鬧崩,等到黑虎星回來就好啦。”

劉體純想了一下,也覺得目前除李友外確實無人可派,輕輕嘖了一聲,說:“大戰快起了,但願黑虎星能趕在這兩三天以內回來。闖王,射虎口會出紕漏不會?”

闖王笑著說:“你放心。吉元決不會出賣咱們。”

體純沉吟說:“我剛才問過嫂子,她也說吉元很可靠。既然你們都說他決不會有二心,我守馬蘭峪就不會有後顧之憂了。”停一停,他又不放心地問,“闖王,倘若宋家寨答應官軍假道,情況就大不同了,吉元一個人隻帶領兩百名弟兄在射虎口,能守得住麼?”

闖王說:“倘若宋家寨答應官軍假道,我就派老營人馬增援射虎口,決不讓官軍一兵一騎進來。不過,宋家寨肯不肯答應官軍假道,到目前還沒定局。前幾年,官軍從宋家寨經過,奸淫搶劫,很不像話。直到今天,宋家寨的人們提到官軍就罵。雖然這班土豪大戶,天生的跟咱們義軍勢不兩立,巴不得官軍把咱們斬盡殺絕,可是他們未必肯答應官軍假道。你說呢?”

“你看得很是。宋家寨如今是又想吃泥鰍,又怕青泥糊眼。不過,闖王,為防萬一,咱們得準備兩手。”

“是要準備兩手。即令宋家寨不許官軍假道,單獨出兵,我們也不要大意。”

李自成同劉體純談了一陣,又一起去看看李過的病。吃過早飯,體純走了。

因為戰事迫在眉睫,李自成又去巡視了一段寨牆。他本來病後就很虛弱,又加上昨夜睡眠不多,此刻感到渾身酸困,頭腦昏沉,兩個太陽穴還有點疼痛,便走回老營,躺在床上休息。李強很害怕他會勞複,站在床頭問道:

“我去請尚神仙來替你看看病吧?”

“別大驚小怪的,讓我睡一陣就好啦。有什麼軍情急事,立即叫醒我。”

闖王睡得並不踏實,夢中還不停地騎著烏龍駒指揮將士們向官軍衝殺,忽然覺得有一隻手放在他的前額上。他一驚,矇矓地聽見有人小聲說:“還好,沒有發燒。”他一乍醒來,睜開眼睛,看見是高夫人立在床前。

“啊,你已經回來了!”

今天清早,高夫人進麻澗以後,首先去看袁宗第。她一進大門就被袁宗第的妻子白氏和兩個親信小將迎接著,帶她走進上房。袁宗第一看見高夫人,就想掙紮著從床上坐起。高夫人趕快說:“莫起來!莫起來!”三步兩步走到床前,又說:“你躺著吧,我這個做嫂子的又不是外人!”她隨即向背後吩咐:“替我搬一個凳子來!”立時,一把椅子搬來了,擺在離病床不足三尺遠的地方。宗第等她坐下以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