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緩慢,過了一個多月才到了鹹陽,趙國的護送隊伍將他們送到函穀關便撤離了,如今後邊跟著的除了使臣,便是秦國的護送隊伍。
已經是寒冬臘月,雪下得很大,行過之處留下細長的車轍印和馬蹄印,蒼老的樹木隻有枝椏上被厚厚的積雪裝點,有幾片幹枯的葉子還掛在樹梢,任由寒風凜冽。時而有麻雀成群結隊的飛過,才打破了四周的寂靜,放眼望去都是褪了色的幹草、成片雪白的積雪,深褐色的樹木、黃褐色的土地。唯一有顏色的便是剛剛經過的梅林,一朵朵寒梅傲雪而立,鮮紅似血,又像是瑪瑙,成片成片連接起來,遠望過去似乎是晚霞。
“老伯,不是說已經到了鹹陽麼?怎麼連個城門都沒看見?”阿房很是好奇,耐不住性子問著駕車的老伯,小臉凍得通紅。
“這是城郊的村落,在走上幾十裏路,便要進城了!”老伯很喜歡這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耐心的回答著。
“謝謝老伯!”阿房甜甜的笑了,眼中滿是靈氣。
“車外邊冷!你穿的薄,快回馬車裏去!”老伯看著阿房凍得鼻涕都要出來了,趕緊提醒著她。
“哎!”阿房笑了笑,進馬車給老伯端了一碗熱水。
“老伯,你也喝點熱水再趕路!”阿房將熱水送給老伯,笑得很可愛。
“好!”老伯也不客氣,喝了熱水,暖和很多,繼續趕路。
“阿房還真是好奇,一路上探著腦袋,問東問西,像個小麻雀似的!”趙姬看著活潑好動的阿房,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樣子嘛!
“政也是,平日裏在叢台天天嚷嚷著要打獵,如今總算是自由了,卻呆在這馬車裏,很少活動。”阿房嘲笑著趙政。
“我如今不再是質子,那麼多人看著我這個秦國公子,我也不懂那麼多禮數,不敢給父王丟臉!”趙政欲哭無淚,他也想啊,可要是被其他人說成了不懂禮數的野小子,自己連同自己的父母,都會被他人嘲笑,他的父親是秦王,壞名聲傳的可比好名聲快,自己自然要顧及秦王顏麵!他可不想列國都傳出秦王的公子是個愚蠢的野小子之類的話!
“哈哈!的確,我也不希望日後傳出什麼誹謗你的話!”阿房樂嗬嗬的笑了,還是老百姓好,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自己呢!有錢難買我樂意!當然,若是誰敢嚼政的舌根,不管是誰,她非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恭迎夫人、公子回宮!”一路上說說笑笑很快便到了鹹陽宮,聽著使臣的話,三個人鬆了口氣,奔波勞累,總算是到鹹陽宮了!
趙姬打開馬車門,便看見鹹陽宮高大入雲的宮門,黑色描金的漆門莊嚴肅立。兩隊玄衣的宮女整齊對著他們三人行禮:“恭迎夫人、公子回宮!”阿房見狀,連忙整理了裙擺,跟在趙姬和趙政的身後。
“夫人、公子請!”一位年長的宮女對二人行過揖禮,扶著趙姬下了馬車。
“臣的使命算是完成,這便先行一步去大王那裏複命!”使臣畢恭畢敬。
“嗯!”趙姬也不知該說什麼?“使臣大人請?”不行!“去吧?”太高冷,情急之下,索性一聲“嗯”。不多說話,也不出錯。
“有勞使臣大人一路護送!政銘記在心!”趙政連忙行禮,普通揖禮,趙政卻做得很是到位,雙手上前,兩個大拇指也筆直,腰彎的足足有九十度。這使臣是他見到的第一個秦官,必然要畢恭畢敬,小心對待。
“這是臣應該的!”使臣開心的笑了,回以揖禮,這才進了宮中。
“夫人、公子,請隨奴婢走!”這位年長的宮女頭上簪花,一身黑色麻衣,腰間掛有宮牌,衣領是紅色,略施薄粉,化了桃花妝,嘴巴殷紅很是嚴肅。
“有勞姑姑!”趙姬很是謙遜,宮女她倒是常見,蒹葭和荇菜不就是麼?初來乍到,還是謙卑一點好!
宮女向她點頭回禮,帶著他們自側門而入。
原本以為,宮門已經算是華麗,沒想到宮門內,更加別有洞天!趙政怔怔的看著層層疊疊的台階之巔,一座宮殿似乎與煙雲相伴,睥睨東方,這便是鹹陽宮!這便是他趙政的家?
“夫人、公子,請隨奴婢走右側!”宮女看著眼睛都看直了的三人,再次謙卑的拉回三人的思緒。
趙政不敢再失禮,目不斜視,緊跟著自己的母親。不知又穿過了幾個宮門,走過了多少台階,宮女才停下來。
“請夫人、公子坐上宮車!”宮女輕輕提起右手,示意二人坐上宮車。
宮車由檀木做成,頂置華蓋,上麵的花紋精致至極。少仆站立著駕馬車,公車經過,有驚雷之聲。趙姬抓著自己孩兒的手,對未來充滿憧憬。
宮車至一所大殿停下,阿房認得那字,像是“高泉宮”。宮門外早有奴婢候著,緩緩行禮:“恭迎夫人、公子!”
“夫人、公子,請隨我來!”有一個身穿黃褐色官服的宮女。
“有勞姑姑!”趙姬依舊謙卑行禮。跟著來著進了華陽宮。
“久聞大王有在趙國受苦的姬妾和孩兒,今日一見,果然風華絕代,難怪讓大王掛念。”一個絕美的女子滿是喜色,拉過趙姬的手,身上還散發著名貴的蘭花香。柳葉吊梢眉微微揚了揚,額間還有幾絲恰到好處的碎發。
趙姬自認為穿著已經算華麗的了,如今看眼前身穿薑黃色大袖曲裾的女子,滿頭珠釵寶飾極盡奢華,發髻上插著兩隻嘴銜夜明珠的鳳釵,鳳釵一紅一藍,對應傳說中的愛情之鳥:青鸞火鳳。皆是掐絲金飾,點上翡翠二鳥的羽毛,極其張揚。
“妾,趙姬,見過諸位貴人!”趙姬不知眾人如何稱呼,隻能向各位淺淺行禮,盈盈而笑。趙政和阿房也在趙姬的身後連忙行禮。
“嗯!是個懂禮數的好孩子!”華陽太後也是極盡奢華,衣紋繁瑣,衣領層層疊疊,彰顯自己的尊貴。
趙姬畢恭畢敬,對著上座的美人又是一拜。
“這位是華陽太後!”那位張揚華麗的女子這才向趙姬介紹。
“太後!”趙姬再次行禮,阿房也跟在後麵行禮。
“祖母!”趙政笑了笑,向華陽行過大禮。
“乖!聽子楚說,你叫政?”華陽太後拉過趙政。
“孫兒是正月所生,所以叫政。”趙政很是謙卑。
仔細的看著,“嗯,這眉眼,長得真像你高祖父!”
“祖母說笑啦!高祖父賢德,政怎敢和高祖父相比!”趙政很是謙卑。
“蛟兒!見過你的兄長!”那個華麗的女子拉過一個七歲的孩童。
“哼!我才沒有兄長!我才是父王的長子!”成蛟撅著嘴,皺著眉頭,將臉別過去。
“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姐姐莫要見怪!”那女子連忙向趙姬賠了不是。
“無妨!妹妹既然叫我姐姐,想必也是大王的妃嬪,不知妹妹高名貴姓?”趙姬很是謙卑。
“妾是大王的夫人,羋氏,楚國公主,望舒,見過王後姐姐。”華麗張揚的女子挑了挑眉,把羋氏和公主兩個詞拉的老長,雖然沒再說什麼,語氣中卻有淡淡的嘲諷。
“見過羋夫人!”趙姬知道自己也是夫人,隻是自己這個夫人,哪裏比得上人家楚國公主?她也聽出了羋望舒字裏行間的蔑視,咬了咬牙,依舊謙卑的行禮。
“以後都是一家,姐姐不必多禮!”羋望舒這才拉過趙姬,跪坐在軟榻上。
“母後!舒兒!”異人一身玄衣,上衣下裳,頭戴通天冠,儀表堂堂。
“大王!”羋望舒笑得很甜,藕臂摻上異人。
“大王!”趙姬幹幹的站著,行過禮。
“父王!”成蛟笑得很甜,抱住子楚。
“父王!”趙政看著眼前陌生的男子,這就是自己的父親?個子很高,一身華服,輪廓分明,胡須整齊,看著果敢剛毅,不怒自威。再看自己的母親,眼角濕潤,久別八年多,母親也很想父親吧!隻是物是人非,父王在秦國也有了家室,人家一家三口在自己眼前其樂融融,顯得很是多餘。
“回來了便好!”異人看著趙政和趙姬,八年了,沒想到政兒都這麼大了!
“既然一家團圓,你的心也該放下了!”華陽太後笑得很和藹。
“謝母後和舒兒成全!”異人連忙謝過二人。
“大王重情義,是百姓和舒兒的福氣!”羋望舒摻著異人,笑得極其大度,“能為大王幫上忙,也是妾的福分!”
“有勞舒兒!”異人笑了笑。
趙政看著自己和母親幹幹的站在那兒,抓住趙姬的手,安慰著她,八年,故人以變,一切都不一樣了。
“姐姐,初次見麵,這是妹妹的一點心意!”羋望舒拿出一一個夜明珠,價值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