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音:
相比於當年風華正茂、仕途通達,被貶永州的柳宗元有了更多的機會接觸生活在社會下層的人們,他在對這些小人物寄予無限同情的同時,也從他們的經曆中看到了深刻的社會危機。作為文學大家,柳宗元隻能通過自己的那支筆來表達自己的想法,那麼他的下一個主人公又會是什麼樣的小人物呢?
康震:
這人姓郭,什麼名字現在想不起來了,他有個生理上的特征,他是個大駝背,他特別嚴重的駝背,不是駝一點,整個那個背、那個脊梁骨全都隆起來,像駱駝一樣,大家就著這種形狀叫他“橐駝”,就是駱駝的背的意思。他這個人自己想得很開,他說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很符合我的外形特征,我認可,就要這名字吧。他種樹種得好,為什麼種樹種得好啊,成活率高。這京城裏頭啊,有錢的人要造個園子啊,要種點果樹,他種的樹枝葉繁茂,而且結的果又大又多,很多的同行,一塊兒栽樹的、種樹的都覺得很奇怪,怎麼他這樹就種得這麼旺,成活率就這麼高?是吧,結的果就這麼多?也都想從他那兒偷點技術。沒門兒,一點戲都沒有。有人就問他說,橐駝呀,您這樹怎麼會種得就這麼好呢?橐駝說其實也沒什麼,不就是個種樹嗎?沒什麼特別的秘訣,說到底就是兩條,說:“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柳宗元《種樹郭橐駝傳》
總的一個原則,就是順應這棵樹本來的規律,讓它去生長,不要強拗它。他具體怎麼說呢,他說就這兩條,第一,這樹的根很重要,這個樹的根就跟我們人的腦袋一樣,你腦袋不養好了,這人就廢了。樹也一樣,根要養好。根怎麼養好啊,土要培好,要用原裝的土,那土要給它拍瓷實咯,土要給它拍均勻了,讓根部處在一種鬆弛的、舒展的狀態,讓它非常地舒服,能夠很舒服地生長。根得伺候好了,這是基礎。等根弄好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它愛怎麼長就怎麼長,它本來想怎麼長就讓它怎麼長。人說這也太抽象了,您這說的,那誰還不都是這樣長,你這還是不願意說你的秘訣啊。這橐駝說你是不知道別人怎麼養樹的,我一告訴你,你就知道我這辦法是怎麼回事。他說你看那有的種樹的,那真是要了命了,早上起來摸一摸那樹,看那枝長得直不直,飽滿不飽滿。剛一回身,又返回來,再摸一摸。有那特神經的,給樹皮扒下來,看裏頭、摸摸裏頭到底怎麼樣,還有的可能做得更過分的,唯恐這樹長得還是不夠快,得拔起來,先看看這根上到底是怎麼個狀態,是吧?你說這人吧,他真的是愛樹,操心這棵樹,可是這麼個操心法挺嚇人的,這就不叫操心了,這叫折磨。你想你這樣去幹擾這棵樹,這棵樹光顧著你了,它還哪顧得上自己生長啊。
有人說,喲,橐駝您這樹種得我覺得挺有水平的,您這套辦法能不能用在咱們政府管理的方麵?提供一些借鑒?橐駝很謙虛,橐駝說,哎喲,我就是一個種樹的,都不太識字,你問我政府管理我一點都不懂,可有一樣,我在我們鄉裏頭,見過咱們唐朝的政府官員是怎麼管理的,我跟您說說,您就明白了,這些官員都是好人,一片好心,勤政愛民。早上來了說,哎,趕緊的,該播種了,早點趕緊去種,該播種了,該耕地了。大家說好好好,去耕地。還沒過多長時間呢,晚上過來了,又說,該喂豬了,該打農藥了,該收莊稼了。說好好好,再去。這兒還沒完呢,正吃飯呢,突然又說,哎,孩子一定得養好,得重視教育。這兒飯碗還沒放下呢,那兒鑼又敲響了,說是要開會。你那功夫都廢在這上麵了,正經的莊稼活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