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震:
但是我們知道,你要解開這道難題,要想讓自己重新回到長安,你得掂量掂量當時人們的輿論的環境,我們知道這輿論環境很重要,常言說得好,人言可畏。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啊。當時柳宗元他們所處的輿論環境是什麼輿論環境啊?他在給朋友的一封信當中對這個有清楚的認識,他怎麼說啊,哎呀,他說現在朝廷對我們這幫人是不能有一點寬大,稍微有一點點寬大,朝廷裏的那幫小人,就會死死地咬住我們不放,現在已經成了這種形勢了。如果他們想要往上爬,就得把我們臭罵一頓,就得把我們罵死,就得把我們罵得狗血噴頭,好像他們才很清白。好想罵了我們以後,才能證明他們對朝廷是忠心的,他們對唐憲宗是忠心的。你們反正是朝廷最討厭的人,最仇恨的人,所以呢我不管跟你有沒有關係,我隻要把你罵臭了、罵倒了,我就能得到朝廷的信任。所以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柳宗元怎麼才能啟動自己回到長安的工程呢?沒辦法,還得靠朋友,還得靠親人,就得給朝廷裏的朋友寫信,但是寫信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是真費腦子。為什麼呢?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心理,有不同的地位。你給他寫信,你得先揣摩他的心思。因為什麼呢,柳宗元現在處的地位是很糟糕的,他是皇上的仇人。你是皇上的仇人,然後你給朝廷裏正在做官的朋友寫信,請求他幫助你擺脫現在的困境,你說這不給人坐蠟呢嘛?所以這寫信呢就是一個高度的技巧。他給當時的兵部侍郎(郎中)知製誥李建寫了一封信,這封信的特點用四個字就可以概括,叫借力發力。李建當年跟柳宗元也算同事,也是朋友。柳宗元被貶了,人家沒被貶,人家一點一點升上去了。知製誥是幫助皇上起草詔書的,所以他是能接近皇帝的人。那怎麼個借力發力呢?柳宗元在給李建的信裏邊一開始就引用了《列子》的一句話,這話怎麼說的?
“貧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終也。處常得終,尚何悠哉”——《列子》
什麼意思?說這個貧困啊,是讀書人的常態。死亡是一個人的終結。我以平常的狀態等待死亡的到來,我有什麼憂愁的呢?大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我給你說句實話,柳宗元的形象經過那幫小人的糟蹋,現在已經被高度妖魔化了,人都是見了他就繞著彎走的。那你現在要給朋友寫信,你總得告訴朋友你現在是個什麼狀態才行啊。他就說了,說我是安於貧困的。我是個讀書人,我以這種平穩的心態來等待死亡的到來。所以您甭擔心,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神經病,我很正常。這個給李建說了,李建看了才能放心,接下來才能借力發力,怎麼借力發力呢?因為李建是他的老同事,是他的朋友,他就給李建說,說你有一個哥哥,不是在常州做刺史嗎?你原來答應過,說讓你哥哥關照我的,可是現在你看我這個身份呢,你哥哥又做著官,我主動給他寫信,多少有點不太合適。你看能不能你給你哥哥說一下,讓他主動跟我聯係一下,把我關照關照,這是第一。
第二呢,說你看你在朝廷中人很熟,我不好給很多人都寫信,我給你寫這封信之後,你拿上我這封信,再找另外兩個原來咱們的同事和朋友,把我給你的信給他們倆也看看,讓他們了解了解我的訴求,了解了解我現在的想法,這叫借力發力,找一個熟悉的人,自己了解的人,敢說心裏話的人,不但讓他幫忙,讓他再通過其他的人,聯絡更多的資源,來幫助自己解除困境。費腦子呀,這是李建這樣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