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規道:“雖然如此,但聖男比副教主更凶狠,教中不服的都被殺了,連左右侍者也躲起來,教主又不見蹤影,副教主又在外,我們如果歸順,終是難逃一死啊!”
趙黑子歎道:“上次我們要糧食都得等聖男開口才給,如果聖男不開口我們豈不是餓死在這裏了!”
陳規道:“如果不歸順聖男,我們兄弟之義可能到此為止,隻等來生了。”
手下人皆道:“兩位堂主何須多慮,我們兄弟跟著你們就是了,要死也要死在一起。聖男再狠,在不了一死而已。”
陳規看看這些與他出生入死的手下,歎道:“自你們跟著我們,已經死了不少兄弟,到如今這田地,又讓你們跟著我去死,我於心何忍啊!”
手下人沉默了。
趙黑子想了想,一咬牙,道:“走,我們拚了,做兄弟的死也死在一起,到了陰曹地府依然還是兄弟,來生還是兄弟。加入木棉教就預定要死的了,到現在我們還怕什麼!”
陳規沉思著,遲遲沒有說話。最後才從牙縫裏迸出一個字:“走!”(11)
陳規、趙黑子帶人到了木棉教大堂,隻見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體。大堂中間赫然站著一身白衣的餘飛,兩旁站著劉常、柳複,大堂之外全是刀劍林立的拜月堂與觀星堂的人,隻待餘飛一句話,這些人便會馬上殺進來。
陳規與趙黑子暗暗抽了一大口涼氣。
陳規定了定神,指著餘飛道:“聖男,陳某人今天要替本教鏟除你這個奸人!”
餘飛哈哈大笑,輕輕走上來,對陳規道:“兩位堂主,我在此恭候多時了。”
趙黑子道:“要殺我們兄弟的,盡管上來好了,何必多言。”
餘飛道:“二位誤會了,如果要殺二位,二位不可能還能站在這裏與我說話。隻因知道二位還是條漢子,所以想二位跟著我一起反出教去,與各門派彙合。二位從此可以逍遙江湖,何樂而不為呢?你們那麼幾十號人,我隻須輕輕一句話,二位即被砍成肉醬了。念二位有情有義,平時對兄弟不錯,今天何必再讓你們的手下無辜送死呢。識時務者不俊傑,而且二位在德州還義釋白塵、上官平等人,在下怎麼會殺二位呢。”
陳規的心定了一半,他原以為餘飛會殺他們,想不到餘飛並非如此,但還是放心不下,問道:“你到底是誰?”
餘飛哈哈大笑,道:“我不是別人,也不是什麼蕭青子,乃是餘騰之子餘飛。這位柳複乃當初嶺南第一樓老板、即當年拜月堂堂主柳無雙之子,劉常乃武林名俠鐵笛劉不客先生的侄子。怎麼樣,二位沒想到吧?今天你歸順了,以後不再是木棉教人,之前之事一概了斷。還有一事我必須告訴你,跳下盤龍峽的李若楓大俠不但沒有死,而且還在我教中幾個月之久,現在他已經出山了。”
陳規聽得目瞪口呆,這一切他與趙黑子一直蒙在鼓裏。正猶豫間,一個身影飛飄進來。眾人吃了一驚,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梁儀天。
陳規等人呆呆叫道:“副教主……?”
梁儀天哼了一聲,也不理會陳規等,直接對餘飛道:“飛兒,你做的一切啊,你……枉我一直以來保護著你,哪知你竟然反了!”
餘飛卻若無其事道:“副教主,反教不是你多年來的心願麼,我幫你完成了,有什麼妥麼?”
梁儀天指著餘飛道:“我低估了你,這一切你早就蓄謀已久,你可知這可把我害死了!飛兒,你太不懂事了,凡事如能能操之過急呢,成大事哪能像你這麼急躁……還有你們,”梁儀天指著柳複與劉常,“我平時如此信任你們,把你們當成我的心腹,想不到竟吃裏爬外,竟然膽敢反我了,我看你們活得不耐煩了,我要殺了你們!“
餘飛輕輕上前,對梁儀天笑道:“副教主,這裏全是我的人,與你無關。你可知柳複乃柳無雙之子,劉常乃當初被你在蜀道客棧所殺的鐵笛劉不客侄子,他們與你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麼會是你的心腹呢?他們隻是潛伏在你身邊要殺你的人而已。”說完哈哈大笑。
梁儀天聽完幾乎瘋了,大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不可能!”(12)
餘飛冷道:“還有我,你殺我爹娘,這個仇就在今天了斷。不過,我暫時不殺你,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關於你的秘密。這個秘密一直以來隻有幾個人知道,念你之前一直護著我,把這秘密告訴你,當還你一個人情,讓你死得無怨無悔。你跟我到後山來。”
梁儀天此時滿腔怒火,吼道:“飛兒,好歹我也是你的師伯,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來人啊,給我殺!給我殺!”
沒有人再聽梁儀天的命令。梁儀天發瘋似的叫道:“你們都死了麼,聽到沒有,我要你們給我殺!”
還是沒有人敢上來,更多人懾於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副教主,紛紛後退,不敢接近。
餘飛冷道:“他們如今隻知有聖男,不知有副教主。況且你大勢已去。聽著,如果你不來你會悔恨一輩子!”
梁儀天道:“讓我後悔一輩子?不錯,我後悔為了你多年來曾無數次偷偷地到天山尋找你的下落,還千裏迢迢的派修羅女把你秘密接回臥龍山莊,後悔為了你不惜把蕭青子的容貌毀了換成你的樣子,後悔把你帶到這裏來讓你反了我,後悔當初心軟沒有把你殺了讓你給守山老人救走留下今天這個禍根!”
所有人聽了無不為之動容,才知道梁儀天與餘飛之間有著如此複雜的恩怨。
餘飛冷道:“你我之間的一切恩怨今天之內定會有個了斷。你苦心經營的木棉教到今天止已經徹底毀滅,是該你清醒的時候了。我隻希望你跟我到後山走一趟,什麼恩怨容後再說。”說完,餘飛飛身出去,直奔後山。
梁儀天叫道:“你想走,沒那麼容易!”人也跟著出去了。
到了後山,餘飛直奔雲燕所在的山洞。餘飛一直等著木棉教毀滅後再把雲燕母子接出山去。梁儀天再罪大惡極,那孩子去是無辜的。沒了爹娘的孩子是如何的苦,這個苦餘飛已經嚐夠了。他之所以帶梁儀天來,隻希望這孩子能喚回梁儀天的良心,至於還殺不殺梁儀天,餘飛已經沒有了主意,甚至他放棄了報仇的念頭,因為他知道仇恨往往會讓人付出沉重的代價,乃至付出生命。殺了梁儀天,那孩子怎麼辦?不殺,爹娘的仇如何了解?
將近山洞時,忽然兩條人影飛進山洞裏。不一會兒,雲燕母子被兩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餘飛吃了一驚,那兩人正是左右侍者!也不知左右侍者如何會逃到這後山洞了,碰上了一直躲在這裏的雲燕母子。
餘飛喝道:“左右侍者,給我放了他們!”
這時梁儀天也趕過來,見雲燕竟然還在,還抱著一個孩子,心裏猛然感覺到什麼了,剛才對餘飛的怒氣早已沒有,用吃驚的眼睛看著雲燕。
隻見雲燕淚流滿麵,嘴唇振動良久,才叫道:“副教主,救我……”
梁儀天不知所措,餘飛冷道:“副教主,看到沒有,我猜你應該想到了吧!”
梁儀天驚恐道:“雲燕,這孩子……”
左侍者哈哈大笑,道:“副教主,難道你不知麼?雲燕在這山洞裏偷偷為你產子,你還蒙在鼓裏呀!”(13)
“不可能!”梁儀天吼道,“雲燕,你告訴我,這孩子是誰的?”
雲燕哭道:“副教主,你一直以來沒有把我當一回事,但你應該知道,這孩子就是你的。我好害怕,隻有躲在這裏。是餘公子與修羅女、春夏秋冬幾個人一直在為你保著這孩子。如今修羅女自殺了,春夏秋冬被曹一峰殺了,眼看我們母子也不保了,副教主啊,你辜負了我呀,辜負了你的孩子……”說時大哭起來。
那孩子也跟著“哇哇”的哭起來。
梁儀天聽著這哭聲,心都碎了!太多的事他不知道了,太多的事太突然了。偏偏在他知道一切時,雲燕母子卻被左右侍者用刀架在脖子上,這一切一下子叫梁儀天幾乎無法接受!梁儀天悲傷地看著雲燕母子,正想上前一步,左右侍者把刀高高舉著,左侍者冷道:“梁儀天,你敢上前一步,雲燕母子馬上血濺此地!”
就在這時,端木蒙竟也出現在後山之上,飛身站到了左右侍者身邊。
端木蒙哈哈大笑道:“梁儀天,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真是老天開眼了!”
梁儀天一直以來把餘飛當成自己的孩子,哪怕餘飛一直恨他,他還是不改初衷。想不到自己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奈何孩子合苦,這麼小就被人用刀架著,危在旦夕,叫梁儀天如何不傷心?幾乎老淚橫流,悲聲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飛兒,我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看著梁儀天傷心的樣子,往日不可一世的威風全然沒有,隻有一個傷心的人在餘飛麵前悲痛著,餘飛悲歎一聲,道:“如果你早點跟我過來,事情何至於此!”
“不,我的孩子一定能救的,對不對,一定能救的!”梁儀天抹了數把眼淚,嘴裏還念著,“放了他,放了我的孩子,你們想怎麼樣都行,拿我的命來換吧,好不好?求你們放了他,我……我給你們下跪……”說時真的跪了下來求左右侍者。
雲燕大叫道:“不!你堂堂一個副教主,怎麼要下跪了……副教主,你站起來,站起來!”
孩子的哭聲更大了。
梁儀天心早已碎了,也聽不見雲燕在說什麼,隻顧不停地叩頭。
餘飛大叫道:“你起來!給我起來!”便用力要扶起梁儀天,梁儀天掙紮脫餘飛的手,又是跪在地上不停叩頭,嘴裏念道:“求你們放了我的孩子……放了我的孩子……”
左右侍者與端木蒙哈哈狂笑著,指著梁儀天笑道:“梁儀天,你也有今天了,活該,活該啊!”
餘飛指著左右侍者喝道:“你們放了孩子,我放你們走。如果孩子有什麼閃失,你們也難逃一死!”
左侍者冷道:“哼哼!在這裏還擺什麼木棉教聖男的臭架子。告訴你,我們忍你好久了,餘飛!今天要是我們能找到教主,早把你碎屍萬段了!要我放了孩子,沒那麼容易。”
餘飛問道:“你要怎麼樣才肯放?”(14)
左侍者道:“非常簡單,我隻要你與梁儀天自廢武功,我們自然會放了他們。”
餘飛看看還在叩頭的梁儀天,一咬牙,道:“如果我們自廢武功你肯放了這母子兩,那可以。萬一你們食言了又如何?”
端木蒙道:“餘飛,你沒資格談條件,該如何是我們的事。你到底廢不廢武功?”
雲燕哭道:“不!餘公子,他們向事殘忍,即使你廢了武功他們也不可能放過我們的,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話!”
沒等雲燕說完,隻見刀光一閃,雲燕的一隻手已經被生生的砍下來!
雲燕“啊”的叫了一聲,強忍著痛,用另一隻手抱著哭個不停的孩子,咬著牙,道:“餘公子,你對我們母子已經仁至義盡了,千萬不要再為了我們自廢武功啊!”
梁儀天聽到雲燕的叫聲,停止了叩頭,慢慢站起來,雙眼緊緊瞪著左右侍者與端木蒙,這時的梁儀天儼然已經是當日威風凜凜的木棉教副教主了。梁儀天冷道:“你們放了他們!我要你們放了他們!”
這一喝非同小可,端木蒙與左右侍者嚇了一跳,但他們馬上鎮定下來。
端木蒙冷道:“梁儀天,你以來你還是副教主麼,告訴你,孩子在我們的手上,你與餘飛如果不自廢武功,休想雲燕母子活著!”
梁儀天用盡全力大叫一聲:“放了他們!”聲音響徹整個木棉教後山。
然而,這一聲吼聲沒有震懾到端木蒙與左右侍者,他們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梁儀天上前邁出一步,冷道:“放了他們!”
端木蒙與左右侍者連忙後退一步,吃驚地看著梁儀天。端木蒙又道:“梁儀天,你再上前一步我們馬上殺了雲燕母子!”
雲燕的衣服已經被血濕透了,血也把孩子的衣服染得通紅。雲燕道:“副教主,雲燕知道你如此在乎我們母子倆,我心已滿足了。你別管我們了,我們命苦,這一天早已料到了。我們死後,你要替我母子報仇……”
端木蒙立即點了雲燕的穴道,雲燕看著梁儀天,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隻有不停地流淚,懷裏的孩子不停地哭泣。
“放了他們!”梁儀天又吼道,人也上前邁出兩步。此刻的梁儀天,雙眼充滿仇恨,凶狠的目光射到端木蒙三人身上,令端木蒙三人不寒而栗!
端木蒙又道:“梁儀天,你別再上來,不然我們真的會殺了雲燕母子了。”
梁儀天就像根本沒聽到端木蒙在說什麼一樣,又向前邁步。眼看就要逼近了,左右侍者見勢頭不對,心一橫,刀光一閃,緊接著“啊”的一聲慘叫,雲燕已經被左右侍者鋒利的刀齊腰砍下來,上半身還立在地上,一手緊緊抱著孩子,滿臉悲痛,血流如注。雲燕眼前一黑,強忍疼痛,低聲道:“副教主,我先走了……”說完雙眼還在流著淚地看著梁儀天。
緊接著又是刀光一閃,隻見鮮血直噴半空,一個被分成兩半的孩子從半空掉下來,正掉到了梁儀天的麵前。梁儀天長叫一聲:“不——!不——!”
聲音撕心裂肺,直透雲霄!
“不——!”梁儀天但覺自己的五髒六腑俱裂,雙手把孩子的兩半合起來,抱在懷中,仰天長叫:“孩子——!”頭發一下子全部白了,不停地悲叫道:“孩子!我的孩子啊!”
餘飛忍著悲傷,趁左右侍者刀砍雲燕與那孩子之時,運足全力,把滿腔的悲憤全部融進雙掌之中,身子如半空猛然下墜的巨石,雙掌齊下,一股足可開山排水的神力一下子如波濤般鋪天蓋地的襲向端木蒙與左右侍者三人。隻聽見一聲巨響,端木蒙三人連聲慘叫,身子被拍出數丈之遠,再重重摔到石壁之上,接著便是“嘭嘭嘭”的三聲悶響,端木蒙、左右侍者三人被摔得經脈大亂,掉到地上隻剩下半口氣。這一掌餘飛已經用盡了全部功力,把開山排水神功的威力發揮到了極點,端木蒙三人本已經驚恐萬分,還沒來得及動功便被餘飛拍出去。
餘飛上前把端木蒙三人堆到一起,用腳狠狠一踢,踢到了梁儀天的麵前。
梁儀天全然不知。
餘飛大聲道:“你看到沒有,殺你孩子的三個人就在你麵前了,還不為你孩子報仇!”
梁儀天沒有聽到一樣,隻顧低頭抱著孩子。
“我要你親手殺了他們!聽到沒有?”餘飛吼道。然而梁儀天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餘飛大叫一聲,順手掄起左右侍者的刀,把端木蒙與左右侍者不停地砍,砍得麵目全非,血肉模糊。等餘飛把氣都發泄一通後才停下來,然後再把刀一狠狠往地上一插。
看著梁儀天披頭散發,懷裏抱著被砍成兩段的孩子,在“哼哼唧唧”的哄著孩子:“乖,乖,爹爹抱著呢,別怕,別怕……嗚,乖乖囉……嗚,乖乖囉……”餘飛心都酸了,上前輕輕叫道:“師伯,師伯……”
餘飛這時已經無法再仇恨梁儀天了,而且這時的梁儀天比誰都更可憐。
“師伯,師伯……”餘飛又叫了幾聲,梁儀天根本聽不見,隻顧不停地哄著孩子:“嗚乖乖囉……嗚乖乖囉……”孩子的血已經把梁儀天的衣服染紅了,梁儀天全然不覺,還在“哼哼唧唧”地哄著。餘飛不禁淚流,轉過身去,把淚一抹,念道:“生何苦,死何歡,百結愁腸終須斷,願醉三萬觴。恨未了,怨又生,峰回路轉奈何長,何處是夢鄉……”邊吟邊走,獨留梁儀天一人在後山裏哄著孩子……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去分解。(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