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撫額歎息，她怎麼把這個小師妹給忘記了——淩霜霜，同輩中資質最差的一名弟子，無論什麼事都做不好，隻會給其他人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贏得了顧師弟？比賽似勝負已定，結果毫無懸念。
連鳳曦也舒了口氣，對顧了了道：“顧師弟，不用緊張，你一定贏的。”
顧了了看了看對麵的少女，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頭始終低低垂著，不敢開口。難怪蘇葉會笑得那麼燦爛了，原來如此！不過怎麼感覺自己像是在欺負一個弱小的女子啊。感歎中，又見那少女抬起頭，偷偷看向自己，眼中含著星星點點的光澤。顧了了頓時心軟。對她而言，無所謂穿不穿女裝，但讓女弟子們負責往後的西北區打掃，似乎有失公平。
“可不可以棄權？”顧了了壯著膽子問道。
“棄權？你要棄權？”陶桃眼睛一亮，驚呼道。什麼叫峰回路轉，什麼叫柳暗花明，這些詞彙簡直不足以道盡她們女弟子們的心聲。
麵對蘇葉和其他師兄們愕然神色，顧了了有些心虛。
“好男……不跟女鬥嘛。”咽了咽口水，顧了了不怕死地加了一句。
這下子，蘇葉的麵色黑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顧了了這一語，幾乎打盡了琉璃宮中所有的男士。上至太師父下至各位師兄們，有哪一個沒和女子鬥過？就連她的師父，楚千觴，也曾和江湖女俠交手過。
“顧師弟，你可想好了，要棄權？”蘇葉突然麵色轉柔，輕笑道。
顧了了仿佛被一盆涼水澆醒，意識到麵前這位可是比顧美人還要陰狠險辣，抖了抖，改口道：“沒、沒想好……”
“陶師姐、蘇師兄，請讓顧師弟參加吧。”一直靜默的淩霜霜忽然鼓足勇氣開口說道，“我、我想和顧師弟堂堂正正比一場。”既然淩霜霜這麼請求了，陶桃無奈地做出讓步。
蘇葉哼了一聲，看向顧了了的視線冰冷依舊，“那麼，顧師弟先開始吧。”
顧了了挺佩服對麵那位師姐，身子抖成那樣了，還堅持站著，不肯放棄。
“寒暑布衣，奇功世稀，先祖師傳，後學謹記……”
她選擇的是最簡單的《琉璃心法》，且沒有嘩眾取寵，倒著背了一小段，一字一句認真背著。
背完後，蘇葉評論道：“錯處，無，漏字，無，添字，無。”
顧了了這才緩緩坐下。淩霜霜選擇的心法稍難於《琉璃心法》，有幾處錯誤，所以二人算是平手。這一次的切磋，男女未分勝負。
“這可怎麼辦啊，小葉子，”陶桃嬉笑道，“沒分出勝負，該如何是好？”
蘇葉狠狠瞪了一眼顧了了，倘若她能倒著背完《琉璃心法》，贏家肯定是男弟子們。
“什麼怎麼辦，這次賭約自然不能作數。”
“這可不行啊。”陶桃挑眉淺笑，“都說了，一定要分出勝負，要不再加試一場？”
“加試什麼？”
“劍術。”陶桃答道，“我們各派出一名弟子比畫招式，可好？”
“派誰？”
“我，還有鳳師兄。”
鳳曦聽到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震，而後說道：“陶師妹，我隻是觀戰而已。”
“那又怎麼樣？鳳師兄也可以代表男方參加比賽啊。”
男弟子們聽到陶桃願意與鳳曦比劍術，都不由興奮起來。想來鳳師兄可是任師叔麾下第一大弟子，連太師父都稱讚他大有當年楚師叔的模樣。
“不行。”鳳曦冷冷吐出兩個字，斷然拒絕道。
“你——你若不同意，就認輸。”陶桃指著鳳曦，憤然說道。
話音一落，激起一片嘩然，都說陶師姐太蠻不講理，鳳師兄不肯與她比劍術，怎麼就要師兄認輸呢？
鳳曦卻雙手抱拳，“我甘願認輸。”
“好！你們可聽到了，鳳師兄他認輸，所以男方輸了。你們都必須穿女裝。”陶桃拍著桌子叫道，“也包括你，小葉子。”
隻在頃刻之間，全部都變了樣，陶桃揮袖帶著眾人離去，留下一群男弟子們麵麵相覷。剛才那番話，不是在開玩笑吧，穿女裝……
“鳳師兄，你為何要認輸？”不少男弟子們埋怨道，又因蘇葉陰沉著臉，不敢多說，最後都作鳥獸散去了。
顧了了自然不敢責備鳳曦，打了聲招呼迅速撤退，遠離危險地帶。好在最後不是因為她的緣故輸了比賽，其他師兄也不會怪罪於她。回到青竹居時，看到先前那位羞澀的小師姐竟守在門口，雙手攪在一起，時不時眼睛往門後瞄。
“師姐，你在等誰？”顧了了好心問道。
淩霜霜一聽到顧了了的聲音，頓時被嚇住，磕磕巴巴道：“顧、顧師弟……”
“我是。”顧了了頷首應道。
“今、今天謝謝你……”淩霜霜鼓起勇氣說道。
謝？顧了了不甚明白，“師姐謝我什麼？”
“淩霜霜，我的名字。”淩霜霜避開話題，說道。
淩霜霜？顧了了忽而想起什麼，麵色帶著幾分古怪。
“淩亂的‘淩’，冰霜的‘霜’。”見顧了了神色不解，淩霜霜又解釋道。
“原來是淩師姐。”顧了了了然。
“還有這個……”淩霜霜從懷中掏出一件衣裳，遞給顧了了，“這是我以前的衣裳，有些舊了，不過沒有破，我穿著有些小，就……”
“師姐的衣裳，我怎麼能穿？”顧了了莫名問道。
“你們不是要穿女裝嗎？”淩霜霜反問道。
顧了了啞然，穿女裝，也用不著特意送一套給自己吧。
這樣的做法，倘若是換做別的人，保不準惱羞成怒將這位師姐趕出去了。
“其、其實這是男裝改成女裝的，所以我又改回去了，看起來不太像女裝。”淩霜霜幾乎是用盡全力在解釋，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顧了了點頭，原來是這般狀況，她抬頭，朝淩霜霜展顏一笑，“謝謝淩師姐。”
這笑容，帶著幾分魅惑，讓淩霜霜一時看花了眼，心跳不由隨之加速。
“不、不謝，顧師弟以後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可以來找我。”說完轉身便跑走了，留得顧了了一人站在門口，哭笑不得，這位淩師姐好生奇怪。
顧了了拿著衣裳，回了青竹居。
楚千觴早早回來了，見顧了了進來，笑問道：“怎麼樣，輸了還是贏了？”
唔，這個問題解釋起來有些複雜……“其實沒輸也沒贏，雙方打了個平手，”顧了了接過楚千觴遞來的茶盞，順手將衣裳丟在凳子上，“隻不過還是算我們輸了。”
“哦？”楚千觴饒有興趣。
顧了了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了一遍，到最後奇怪道：“為何鳳師兄不肯與陶師姐比劍術呢？”
“那是因為你鳳師兄曾經不小心用劍傷過陶桃，若不是及時治療，可能陶桃這一輩子都無法用劍。”楚千觴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出其中始末。
顧了了恍然，果然是鳳曦的為人啊。隻不過，他總不能永遠躲著陶桃吧。
“這件衣裳是怎麼回事？”楚千觴拿起來，攤開問道。
“是淩師姐特意送來的。”顧了了撇嘴。
“男裝？……不對，也不像女裝啊。”楚千觴奇異道。
“經過改良的女裝，”顧了了伸向下擺，拉開說道，“不過看起來像男裝，穿著也比女裝要方便。”
“你們都要穿女裝？”楚千觴想了想，笑問道。
“嗯。”顧了了點頭。
“什麼時候？”
“明天一天。”
楚千觴眯起眼：“還有誰要穿女裝？”
顧了了掰著手指說道：“沈書師兄、田文師兄、於世南師兄……哦，對了，還有鳳曦師兄和蘇葉師兄。”
鳳曦和蘇葉？楚千觴不由笑出聲來，“明天可有好戲看了。”
好戲？“真的嗎？真的嗎？”顧了了激動道。
楚千觴故作神秘地點點頭，笑而不答。這一夜顧了了心情十分激動，幾乎是輾轉難眠，害得睡在她旁邊的楚千觴也難以入睡，隻得單手撐著腦袋，問道：“了了，還在想什麼？”
“在想鳳曦師兄和蘇葉師兄穿女裝的樣子。”顧了了笑道，“不知道蘇葉師兄會是啥表情。”
“小心蘇葉遷怒於你。”楚千觴悠悠答道。
顧了了：“……”以蘇葉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很有可能會遷怒到她的身上。
“師父……”顧了了淚汪汪。
“睡吧。”楚千觴拍了拍顧了了身上的薄被，說道，“了了，拿出你在玉鳳山莊裏的精神，還怕蘇葉嗎？”回憶起她在武林大會上的表現，不怕天不怕地，連千麵手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怎麼一入琉璃宮就縮起來了呢？
顧了了道出內心的忐忑，“可是我才來這裏幾天，萬一……”
楚千觴摸了摸她的額頭，笑道：“了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做回真正的自己就好。”
他喜歡那個在陽光之下無憂無慮、肆無忌憚的孩子，眼中的華彩是其他人怎樣都學不來的。
“師父？”顧了了對楚千觴一言不甚明白，甚至覺得他的話語、他的眼神，都讓她困惑。
好像有什麼情愫，呼之欲出，又好像有什麼心事，沒入塵埃。
第二日，顧了了頂著黑眼圈爬起床，楚千觴早已出去晨練，她順手拿起床邊的衣裳，是淩霜霜送給自己的。
上麵，還放著一根銀簪，樸素得幾乎沒有花飾，但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女子的發簪。
大概是楚千觴特意為自己找來的吧。顧了了猶豫了一下，最終換上那套非男非女的衣裳，將頭發挽成一個鬆散的發髻，銅鏡中的人兒竟有幾分少女的嬌俏。
門外傳來談話聲，顧了了探出頭，見兩名紅衣少女正與自家師父在外頭聊天。師父的表情，遠遠看去，似乎有些扭曲。顧了了擦了擦眼睛，驀然覺得，紅衣少女仿佛在哪見過。突然其中一名少女轉過頭，朝顧了了的方向看來。顧了了頓時倒抽一口氣——那是蘇葉，另一位紅衣“少女”，自然就是鳳曦。顧了了鼓足勇氣走過去，見平日裏原本兩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一身紅裝，頭上綁著發帶，倘若不細看，簡直可以以假亂真。尤其是蘇葉，他本就生得眉目細膩五官精巧，更甚女子的嬌柔。鳳曦倒有些不倫不類的，紅衣穿在他身上，也蓋不住那股英氣。
“顧師弟，你這衣裳倒好。”鳳曦幾分羨慕說道。
顧了了眨巴眨巴眼睛，無辜道：“是淩師姐送來的。”
鳳曦點頭，“我們的是陶師妹派人送來的。”
難怪了！顧了了幾乎是憋著笑，瞅著蘇葉。
蘇葉惱羞成怒道：“看什麼看，還不快走。”礙於楚千觴的麵子，不敢有更多的斥責。
走出青竹居，顧了了驚奇地發現，昨天一幹男弟子們都換上了女子的紅衣，大家見顧了了一襲清爽白衣，不由生出幾分羨慕，再聽說是淩霜霜所贈，皆不懷好意笑了起來。
顧了了無所謂地聳聳肩，待會兒，看他們還能不能笑起來。街上人漸漸多起來，越來越多異樣的眼光投向他們這邊。顧了了走在最前麵，坦坦蕩蕩接受其他人的審視。而她身後的男弟子們紛紛垂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藏起來。
陶桃帶著眾多女弟子們前來嘲笑蘇葉等人，連鳳曦也黑著臉，打定主意不搭理任何人。
至於蘇葉嘛，現在幾乎沒人敢看他。
“小葉子，原來你穿女裝比男裝還好看啊。”陶桃譏笑道，“以後就一直穿女裝好了，或者來我們這邊，陶師姐很歡迎哦。”
“你閉嘴！”蘇葉額頭突突直跳，憤怒道。
陶桃笑嘻嘻，目光轉向顧了了，“顧師弟，你這件衣裳好生奇怪。”
顧了了微微一笑，“是淩師姐送給我的，卻之不恭，所以接受了。”
陶桃身後的淩霜霜聽了，頓時臉上飛過紅霞，“顧、顧師弟喜歡就好。”
“非常喜歡。”顧了了溫雅笑道，讓一眾女弟子們見了都不由臉紅心跳起來。
天哪，這師弟生得委實妖孽了些。若說蘇葉五官細致，那麼這個顧了了便是眉目如畫、身姿纖柔，再過幾年，說不定連蘇葉都被比下去了。
“唉喲，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太師父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把抓住顧了了問道，“集體穿女裝，是要選美嗎？”
顧了了默了一下，“太師父，您也要參加嗎？”
見他如此興奮難耐的模樣，顧了了壞心眼地問道。
那一句“您也要參加嗎”讓無數弟子身上冒起雞皮疙瘩來，想一胡須飄飄的……女子，唔，這場麵，簡直難以想象。
太師父樂嗬嗬，“你太師父要是年輕五十歲，肯定當仁不讓抱得第一回去。”
他拍了拍顧了了，又瞥見身後紅衣翩飛的蘇葉，腳尖一轉，停在蘇葉麵前，語重心長道：“加把勁，這第一肯定非你莫屬。”
蘇葉：“……”
看到蘇葉那一臉鬱悶得要抓狂的表情，顧了了禁不住捂嘴偷笑。
看來除了陶師姐，還有這位太師父能讓蘇葉抓狂，卻無力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