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尚汐趕緊取了熏香,將幾盒熏香排在錦榻邊,讓慕容蘭檢查。
慕容蘭在鼻尖蒙了塊布,細細觀察熏香,撿出幾塊擱到一旁:“汐兒,你可有印象誰給你的這幾根熏香?”
“顏色好像跟其他不一樣……”尚汐琢磨起來,“替公主拿熏香非常容易,就是到魏公公手下的一公公處取,要什麼香型,那邊都有。汐兒知道公主對麝香及酸味的香不喜歡,不會取的。”
“以後不要多事,把這些毀了就好。”慕容蘭用被子將自己捂嚴實,閉上眼,耳邊回蕩那日轅皇命人給自己送毒藥時說的話——“你躲得過今夜,躲不過明早,好自為之”。
“公主,有什麼需要稟明太子爺的嗎?”尚汐看著慕容蘭,總覺得主子刻意隱瞞了什麼。
“沒有。”慕容蘭搖搖頭,某些事永遠不能說。她握住尚汐的手,“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尚汐心裏“咯噔”一記,稍後前往書房,猶猶豫豫不知如何稟報。
“進來。”轅煜遲看見了徘徊在書房外的尚汐,待她進了書房後,命魏公公守在門外,“何時?太子妃說過什麼?”
“殿下,求殿下救救公主。公主什麼也沒說,但奴婢思量公主知道誰在害她。”尚汐雙膝跪地,哀求,“公主一向是這樣,危險的事都自己扛著。”
“你斷定太子妃知道害她的人是誰?”轅煜遲擱下手中筆墨,定睛看著神色慌張的尚汐。
“是,奴婢斷定。”尚汐想不出主子在隱瞞什麼,“公主對奴婢交代後事,看她的樣,是必死無疑了。”
“退下。”轅煜遲擰眉深思,待她離開後,將魏公公叫道身邊,“多派些人守在太子妃身邊,看看下毒的人是誰。”
“以奴才之見,娘娘聰慧無比,定是下毒的人手腕格外高明,即便娘娘說出來…殿下也不一定抓得住他們的把柄。”魏公公想到了杉王,因杉王的身份不便直接道出,指指書桌的一件杉木雕塑,做了暗示。
“退下吧。讓本宮想想。”轅煜遲拿起杉木雕塑看了良久,眉頭始終皺成川字,難以舒展,因皇太後近日將到太子府遊玩,暫時將慕容蘭中毒的事放開。下朝之後,把多餘的時間基本留在書房,很少在院中走動。
十日之後,皇太後到太子府小住之事圓滿結束,轅煜遲這才將慕容蘭宣入書房。
“你可有話說?”他將茶盞故意推倒,任茶水順著桌麵淌下,滾燙的茶湯打濕了她的裙邊。
驚覺的慕容蘭後退一步:“妾身不知殿下問什麼。”
“你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本宮?”轅煜遲揪住她被打濕、卻因心慌未能察覺的裙擺,厲聲嗬斥,“說!”
“沒有。”尚汐日日問有關自己被下毒的事,慕容蘭猜想是太子授意她相問,但此事關係到當今轅皇,說了也無濟於事。
“傳本宮口諭,將太子妃移至最清雅的院落。”轅煜遲目光陰冷,扣住她手腕,猛地一拖。見她摔倒在地,冷聲吩咐:“洛誠,還不帶太子妃去歇息?”
洛誠不敢違逆,領著慕容蘭走進了太子府最偏僻的一處小院,安慰道:“娘娘,殿下是…過不久,殿下一定將娘娘接回瀟湘閣。”
疲憊的慕容蘭一言不發,彎腰收拾淒涼的院落:“若將軍方便,請為蘭兒買些苗木來。”
洛誠立刻應下,不到半盞茶光景,便領侍衛扛了一大堆花草苗木。淡定的慕容蘭開始移栽這些樹木,不再提出任何要求。
她駐步於自己開墾的菜地前,幽幽歎息:“隻是不知道我能否活到明年,否則在此種些瓜果,也省得求人。”
兩日之後,南宮頤陽著一身淡青色長衫,手持折扇,信步走進園子,見慕容蘭獨自在園子了勞作,讚道:“好清雅的院子,正是那句話‘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見過才王。”他來了,自己該走了。慕容蘭傾其所有,為他煮茶。
“好茶,茶香怡人,茶湯碧綠,茶色撩人,如此絕配也。小王無以為報,不如蘭姑娘隨小王出遊,可好?”南宮頤陽突然起興,邀她出遊。
“請才王稍後,待蘭兒換身衣裳。”這就走?慕容蘭誤以為才王就此帶她離開,吃了一驚,轉而平靜下來。心想此去不再有歸期,今生從此更為漂泊。為了能順利地換出寧嬿,反複琢磨寧郡主的裝扮,憑著想象,換上最美的衣裳,梳了軒轅朝郡主們最時尚的發髻。
“美!”盛裝相見,南宮頤陽喜從天降,親自為其擺了上馬凳,殷勤相攙,扶她入車,“小王親自駕車如何?”
“多謝王爺。”坐在簾後的慕容蘭撩開些許車簾,張望鬧市,卻見車往郊外而行,也不探究,隨口吟詩,“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好一派男耕女織之狀。”
“待本王得到太子之位後,一定善待於你。”南宮頤陽勒住馬韁,撩了車簾,望向她的眼,灌滿溫情,“本王極少見到像你一樣聰慧的女子,即便見到了,她們多半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慕容蘭頓了一記,猜想他所說的心狠手辣該是暗指後宮爭寵的妃嬪,殺人如麻則是他手下的女殺手,一時間沒有接話,隻將視線移開。
“此處風景宜人,下來走走。”南宮頤陽寄情於山水間,當即停車。
“謝王爺。”慕容蘭淡看湖光山色,見他走向停在案邊的小舟,慶幸自己會遊泳:他給自己選的假死方法還不錯。
南宮頤陽登船之後,滑了一陣,竟將槳扔了,讓船隨波蕩漾,入夜也靠不了岸。他拿出藏在船暗格中的茶具:“蘭兒可願為本王煮壺茶?”
“蘭兒遵命。”慕容蘭取了罐中的水,選了幾味清香撲鼻的茶葉,信手煮茶。好奇他何時命自己沉水,眼見夜深了,“時候不早,王爺有何指示,請直說吧。”
“聽風,賞月,飲茶。”南宮頤陽將茶具放回暗格,用茶托將船艙一分為二,和衣而臥。
“蘭兒何時沉水?”慕容蘭幽幽歎息,挨著船邊而坐。
“本王沒準備讓你沉水,本王就這麼狠毒嗎?”南宮頤陽閉目,歎息聲隨即傳出,“歇了吧。”
慕容蘭詫異不已,又找不到讓船靠岸的方法,無奈歇息。忽覺一件衣裳蓋住身子,正欲說話,就聽他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這才知道他居然睡著了。
天蒙蒙亮,難得安心入眠的南宮頤陽推醒慕容蘭,遞上象牙梳:“你稍作整理,看完日出,本王就送你回去。”
慕容蘭疑惑地觀察有生之年的第一次日出,側目間,見他盯著自己,有些唐突地側開些身子。
“這個發髻不好,不適合你。將梳子給本王,本王為你換個發型。”南宮頤陽生得一雙巧手,無論馬背殺敵,還是精巧之活,無一不精通。為她換了發型後,這才用簫聲喚來侍從,命他們遊泳將船推至岸邊。
慕容蘭上岸之後,由南宮頤陽的侍從送回了太子府。才走進府門,便被魏公公領到大堂。
“把這個喝了。”錦衣玉冠、目露寒光的轅煜遲,點著手邊的藥盞。
“蘭兒徹夜不歸,實屬情非得已。原以為才王要妾身要換寧郡主,沒想到……”慕容蘭欠身行禮,道出昨天發生的事。
“此乃避孕湯藥。你的風花雪月之事,本宮不屑聽。難不成你想生下雜種?”轅煜遲恨得咬牙切齒,每一個字皆宛如一把利刃,投向她的目光更是萬箭齊發。
“殿下明鑒……”慕容蘭哀求,見轅煜遲將藥盞送至她跟前,心痛接過,一飲而盡。
“公主身子弱,請殿下允許奴婢扶公主回房歇息。”尚汐守在堂外,見主子柳眉緊蹙,不怕死上前哀求。
慕容蘭見他悶聲不語,沉默地欠了身,由尚汐扶了,朝瀟湘閣移步。過了花廳,繞了拱門,穿了回廊,她突然湊到花盆邊,將含了多時的湯藥吐出。
“公主,你沒喝?”尚汐東張西望,唯恐有人看見。
“我什麼都沒做,如此重的麝香會要了我的命。”慕容蘭忽聽樹叢中傳出窸窣之聲,警覺張望。
“娘娘,是末將。”洛誠疾步走到她身邊,低聲進言,“在軍營時,末將給娘娘雇過一洗衣做飯的婦人,您當時讓我跟著她。如今才查出此人身份,她是銘王的人。可審了幾日,她什麼也沒招。現在該怎麼辦?”
“交給才王。銘王派人接近我,應該與轅太子無關,他們倆兄弟都在爭南宮的太子之位,讓他們自己處理吧。”慕容蘭想了想,轅太子留下這名女子無任何意義,若將此女交給才王,還能讓才王對轅太子心存感激,更賣力救寧嬿。
“好,末將這就去辦。”洛誠深信慕容蘭,已信到不問緣由的地步。
“洛將軍,以後無要緊的事,請與蘭兒保持距離,以免人多口雜,誤了將軍前程。”慕容蘭感激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願讓自己拖累他。
“在末將心裏,隻有娘娘才能母儀天下。”洛誠對她除了愛慕,還有景仰,願一生追隨。
奉太子之命,跟蹤慕容蘭的魏公公見她將藥吐了,趕緊稟報了轅煜遲。
批閱周折的轅煜遲,掃掉了大案上的諸多文案,氣憤填膺,陰沉著臉疾奔瀟湘閣而去。來到瀟湘閣院內的小河邊,突然駐步,吩咐隨從:“叫慕容蘭來見本宮。”
“是。”隨從領命而去。
坐在窗邊發呆、心神不寧的慕容蘭聽聞傳召,也不梳妝,揭開首飾盒,選了最名貴的兩隻珠釵插於發髻之上,朝小河邊而去。
“妾身見過殿下。”她恭恭敬敬請安。
“你吐掉了藥?”轅煜遲不曾回頭,聲音冰冷,像從雪地裏發出。
“是。”慕容蘭淡笑,原來太子府裏四處都長眼睛。
“你可有話要說?如果懷孕,難不成你要在太子府生下野種?”轅煜遲轉身,見她後退,拖著她來到堤壩邊,“本宮會將你扔入河中,用河水為你墮胎。”
“妾身無話可說。”慕容蘭心灰意冷,仍他所為。
暴怒的轅煜遲伸手猛然一推,慕容蘭瞬間落入水中,濺起的水花打濕他衣衫。
落水的慕容蘭被水推了一段,眼見前方左邊不遠處就是堤岸,張開雙臂向岸邊遊去。無意中踩中了太子府河道裏的機關,身子不受控製地下沉。
“還不遊上來?”轅煜遲瞅瞅快到岸邊,突然撲通起來的她,麵露厲色,嗬道。
“殿下,娘娘好像……”洛誠趕到河邊,見慕容蘭情況危急,立刻躍入水中,奮力遊向她,這才知道她居然踏開了太子府河道內的機關,伸手托住她下顎,“別怕,末將帶你遊上去。”
被水嗆得滿臉通紅的慕容蘭,才由洛誠抱上岸,便被轅煜遲接了過去,毫無憐惜地扛在肩頭,朝自己的園子而去。
“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河道裏的機關,幾十年都沒人踩得中,偏偏你……”看著她落湯雞的模樣,轅煜遲歎息。
“蠢人笨事多,妾身現在好多了,懇請回瀟湘閣歇息。”換下濕衣服的慕容蘭,接過魏公公遞來的茶盞,喝了口茶,待身上暖和些,請辭。
“留下。”轅煜遲挽留的話冷若冰霜。
“妾身在此,難免發出聲響,定會擾殿下清靜。”慕容蘭不敢靠他太近,即便兩人間隔了三五步,也覺他周邊的空氣凍徹骨髓。話剛落音,她便跨過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