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圍住鋼琴家,告訴他,就在30年前,也在這個音樂廳。也是這架鋼琴,霍洛維茲彈奏的也是同一首曲子。
“這太奇妙了,”老人們顯得非常激動,“30年前的樂曲好像複活了,但是,親愛的年輕人,我們要告訴你的是,你比霍洛維茲彈得更出色。”
2006年,李雲迪從漢諾威戲劇音樂學院畢業,獲得學院最高的演奏家頭銜。
《華盛頓郵報》:他是位無極限的鋼琴家。把李稱為一位“思想家”式的鋼琴家並不為過。
李雲迪:我一直不希望票價定得過高,但是很遺憾這不是我個人能左右的。
一
2006年1月26日、27日,李雲迪在香港與迪華特率領的港樂聯手打造了李斯特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寫到這裏,我仿佛覺得又回到本書的開篇,我直接介入李雲迪也正是從這場音樂會開始。然而,在我隨著他的經曆“跋涉了這24年”,猛然回到最初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我不能說我見證了鋼琴家的成熟,但是不可否認,我見證了這位年輕鋼琴家一步一步地攀升,每一步都走得穩健卻艱難。如今,世人對於職業演奏家的要求越來越高,達到新的高度越來越難。李雲迪必須小心翼翼完善他的音樂,因為人們不僅不能接受他有差池,並且要求他更好,不斷地好,難道不是麼?
俄羅斯著名女歌唱家葉蓮娜·奧布拉佐娃一語中的:“當一名一流演員演唱得十分出色時,被認為是完全正確的,聽眾自然也會接受他的演唱。但如果他在演唱時哪怕出了一丁點疏漏,那就非同小可……如果開始出現‘你的水平大不如前’的傳聞,那麼,任何一位經紀人都不會再與你簽約。”
李雲迪這六年便是這樣走來的,一位成功的演奏家不僅需要勤奮,需要一個靈性的頭腦,更需要一顆強健的心髒。
2006年是李雲迪忙碌的一年,也是他事業大豐收的一年。這年,他從漢諾威戲劇音樂學院畢業,獲得學院最高的演奏家頭銜,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學業結束了,我會繼續我的音樂曆程,我的腳步會擴大到世界各地,溝通和學習將是我一直要做的。”
2月28日,他在倫敦與倫敦交響樂團合作了肖邦《第一鋼琴協奏曲》,執棒的是被西方稱為“亞洲三大指揮”之一的美籍韓國指揮大師鄭明勳,這也是兩人首度合作。
鄭明勳(Myung Whun Chung)1953年出生於韓國,1968年移居美國。曾先後擔任洛杉磯愛樂樂團副指揮,廣播交響樂團音樂總監、首席指揮,佛羅倫薩樂團首席客座指揮,法國樂團音樂總監,東京愛樂樂團特別藝術顧問。與他合作過的著名樂團包括:柏林愛樂樂團、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維也納愛樂樂團、費城交響樂團、芝加哥交響樂團、波士頓交響樂團及紐約愛樂樂團等。他還曾獲得意大利“Premio Abbiati”獎、法國“政府大獎”等榮譽。
鄭明勳的指揮追求音樂的線條刻畫,細膩而又精致,是詮釋梅西安管弦樂作品的新權威。
倫敦交響樂團(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是英國著名的交響樂團之一,與英國BBC交響樂團、倫敦愛樂管弦樂團三足鼎立,是代表英國最高水平的演奏團體。
樂團創建於1904年,漢斯·裏赫特為首任首席指揮,二戰後的1950年,該團重新組建;1961年起,法國指揮家蒙特成為樂團首席指揮,經過他三年的精心培養和訓練後,樂團很快跨入了歐洲一流水平交響樂團的行列;1963年,樂團在日本、朝鮮、香港、印度、伊朗、土耳其、以色列等國家和地區舉辦音樂會,成為曆史上第一個在世界範圍演出的英國交響樂團;1980年,著名意大利指揮家阿巴多接任首席指揮後,許多世界級指揮大師先後客座指揮該樂團,灌錄了大量各個時期作曲家不同風格的作品,被稱為“萬能型”的英國交響樂團。
當晚的演出,上半場是肖邦《第一鋼琴協奏曲》,下半場是穆索爾斯基的《展覽會上的圖畫》,以及馬勒的《第五交響曲》。
對於所有指揮家來說,駕馭馬勒的作品無疑像馴服一匹烈馬。馬勒是一位“關心‘人是什麼’的複雜的懷疑派”,愛因斯坦稱他的音樂為“掙紮於狂喜與絕望之間”。可見詮釋馬勒將承受巨大的考驗,因此鄭明勳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在《第五交響曲》上。這是可以理解的,在倫敦的舞台上展示一部深刻的作品意味深遠,所以在排練中,“肖邦鋼協”所占的分量就顯得很小,而協奏曲最強調的是音樂整體的和諧。
因此,鄭明勳與李雲迪合作演出的“肖邦鋼協”,讓充滿期待的樂評人失望了。第二天倫敦《泰晤士報》指出,鋼琴家與指揮之間明顯缺乏足夠的默契。
雖然,這並非一次“滑鐵盧”,但確實令人遺憾,對每場隻存在一次的音樂會來說更加如此。也許指揮很快意識到了這點,因此當原班人馬於3月18日、19日,在韓國首爾演出時,鄭明勳增加了“肖邦鋼協”的排練力度,而與李雲迪的現場合作也最終達到了預期的效果。韓國媒體稱之為“2006春節刮起的‘音樂沙塵暴’”。
在李雲迪演出間隙回國時,我對他做了采訪。
“你如何看待指揮大師鄭明勳?”
“他是公認的好指揮,有些指揮擁有的事業比本身的才能出色,鄭明勳卻是相反的例子。與詹姆斯·列文一樣,他也是個情感豐富的指揮,非常音樂化。而且他也是傑出的鋼琴家,因此跟他合作起來有很好的溝通。我們在倫敦的演出因為疏於排練受到指責。但一切在首爾演出後有了改變,鄭明勳在家鄉父老麵前的演奏也是小心翼翼,所以韓國的合作很令人滿意。”
“你怎樣看待樂評?每次演出後,你會去查看第二天的報紙嗎?”
“不會那樣做。看評論會影響對音樂的專注,我從來不看樂評,這樣也使我的發展不受幹擾。演奏家要相信自己對音樂的直覺,這一直很重要,所以我會堅持對音樂的理解,至於樂評的好壞,我本人不關注。”
“在演奏中你最關注什麼?”
“我會追求表達作曲家的本意,然後在此基礎上加以刻畫,因此最重要的還是對作品的理解,同時要有自己的詮釋風格。演奏風格是由每個人的彈奏習慣、彈奏心理等因素構成,但是無論何種風格都是基於對作品的理解和研究。”
“有一些偉大演奏家十分注重個人的藝術感覺,甚至在彈奏中有大量的錯音,比如霍洛維茲、菲舍爾,你覺得作為一個演奏家應該注重音樂的感覺,還是每個音符的精確?”
“對藝術家來講,音符的精確是非常需要追求的,簡單來講錯音就是一種不完美,是瑕疵,而藝術家應該追求音樂的完美。但是,從藝術和音符的角度衡量,藝術家應該更注重藝術上的表現力,為了表達作品的意境,如果真的需要——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那麼損失個把音符也是允許的。尤其對於大師級鋼琴家所駕馭的音樂來說,錯音不是技巧的問題,不會影響到藝術的詮釋,更不會破壞音樂的完整性。”
“有人說一場演奏會相當於一次高強度的體力運動,是一種考驗,是這樣嗎?”
“體力是必須要具備的,其實演奏家在彈奏過程中,身體肌肉組織的內部活動已達到了極限,演奏者投入的情感越多,肌肉運動也越緊張、越激烈,絕對鬆弛的演奏是沒有的,隻是聽眾從外表上根本察覺不到。有了好的體力才能讓你的精神力量傳達得更完善、更完整,才能讓觀眾感受到你演奏中的藝術含量。”
“演奏需要展現的是一種精神毅力,精神毅力的展現就需要體力、腦力的配合,換句話說,有足夠的體力才能有條件地表達音樂的張力。記得2001年,有一次我在法國巴黎演出,那個音樂廳較小,又沒有窗戶,所以室內空氣不流通,人有點缺氧,謝幕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前排聽眾都嚇了一大跳,這才意識到體力要求是最基礎的。所以我現在比較注重運動以及飲食的營養搭配,會定期做一些有氧運動,比如遊泳或是慢跑,提高自己的肺活量,調整氣息。此外,還要在演奏中巧妙有效地作適當調節,比如演奏過程中樂句之間的休止、和弦的處理等,這些也為演奏者的雙手提供了瞬間的放鬆,總之要在演奏中善於控製和調整肌肉的運動力度和幅度,當然這也需要長期的訓練。”
“有些樂曲是需要快速演奏的,據說演奏家手指的快速運作每秒能夠達到25次,你對快速演奏如何看待?”
“快速演奏技術是演奏者必須要掌握的,但不是一味追求快速,要求快的同時還要使每一個音都清晰均勻。記得有一位鋼琴家說過在快速演奏的同時不應該忘記聽眾的聽覺接受能力,超出了這個範圍一切就毫無意義了。而且快速演奏並不能在很大程度上提高藝術質量,所以音樂界有一種觀點:快並不在於一個人的手指輕盈上,而在於他的思維敏捷上。簡單講,對於鋼琴來說,真正的難度不在於有多快,而在於如何慢,因為鋼琴的性能決定了這點。”
“你的音樂已經逐步形成了自己的風格,而且也得到了公眾的肯定,對你來說音樂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我覺得應該是一種隨心所欲的表達,這種隨心所欲是一種能夠以多角度來詮釋作品,以多方位來看待作曲家,以不同形式來展現作品內涵、色彩,更細致、更多重地來解讀音樂。因為藝術沒有一種固定的模式,在兩種不同的演奏版本中,很難舉證哪一個版本的詮釋及速度處理有錯,或哪一個版本更符合作曲家的精神,關鍵在於演奏家本身怎樣給作品一個合理的展示。比如那些鋼琴大師,他們在漫長的演奏中慢慢積累了對一定作曲家的一定作品的認識,這種認識隨著年齡增長也會產生細微變化,但他們對作品理解的核心部分已經非常充實完整了。至於這些大師往往會有一些拿手的代表作,我覺得這關乎個人純粹的喜好,這不是靠觀眾的喜好來決定的,也不是靠刻意的雕琢,完全是自然規律的發展。”
“那是不是可以說藝術家達到一定境界已經不用刻意去考慮‘雕琢’這個問題了?”
“不能這樣說,應該說這種情形下的雕琢已經不是流於表麵或者鑽營細節方麵的用功,應該是從更宏觀的方麵雕琢,從氣氛、意境、理解乃至感知的一種深切的體會。”
“你覺得音樂的精髓是什麼?”
“旋律!”
二
3月9日,李雲迪獲得第六屆北德意誌州立銀行“藝術家獎”,成為首位獲得這一獎項的亞洲音樂家。該獎設立於2001年,是德國知名的音樂獎項,隻頒給在音樂上有特殊貢獻的青年音樂家。隨後,他又被評為中華全國青年聯合會第10屆委員。
繼而,李雲迪成為德國奔馳這一國際品牌的代言人,平麵廣告於1月在美國洛杉磯完成拍攝,該廣告的工作人員,包括製作人、照相師、化妝師等皆是美國最精良的製作團隊。
廣告極具創意,畫麵中年輕與年老的李雲迪正在彈奏鋼琴,象征著藝術的不朽與經典,廣告詞這樣寫道:
經典需要時間經典藐視時間
從18歲榮享肖邦鋼琴大賽金獎,到今天獲得“鋼琴王子”的美譽,年輕的李雲迪始終懷著一顆激越的心行進在藝術創造的道路上。內心深處的信仰熠熠發光,照亮他腳下的道路,更照亮他前方藝術與經典的新疆域。時間,伴隨著他的路途,卻往往跟不上他疾行的腳步。在這條道路上,李雲迪時刻追趕著未來的自己,奔向他心中的藝術聖殿。
經典是巔峰,卻從來不是終結。李雲迪所追求的巔峰境界,也正是梅塞德斯-奔馳的百年信仰。以今日的堅持與信念,造就明日的經典。梅塞德斯-奔馳不斷演繹突破,為汽車製造與設計藝術創造新的典範。
而李雲迪2006年底的第二次中國巡演,其中於北京、上海的獨奏會由奔馳冠名讚助。
每年春季是美國古典音樂樂季,自2004年首次北美巡演以來,李雲迪每年都會被邀請參加美國樂季的演出,演出計劃已安排至2009年。短短三年,他以勢不可擋的姿態進入了美國主流音樂舞台。
位於美國紐約第七大道的卡內基音樂廳被稱為“音樂家成名的搖籃”,也是所有音樂家向往的藝術聖殿。一個多世紀以來,不同時代頂尖的古典音樂家、當代最偉大的流行音樂家和舞蹈家都曾在這裏演出,為音樂廳確立了極高的聲譽。每一位登上卡內基音樂廳舞台演出的藝術家,似乎都站在了一個曆史的高度,接受世界頂尖藝術精神的洗禮,能在卡內基登台演出是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國際藝術家的標誌。
一個老掉牙的笑話也許可以解釋卡內基音樂廳舉世矚目的地位:在曼哈頓的某個周末,一些遊人正準備趕赴一場著名的音樂會。但是天色已晚,夜幕中的每個少年和城市居民都有可能是黑幫成員,而這些遊客仍未找到目的地。最後,在恐懼和失望之下,他們隻好停下來,向一個路過的陌生人打聽:“請問,如何才可以到達卡內基音樂廳?”
這人正巧是一位音樂家,聽到這樣的問話,他停下來,想了一分鍾,最後說:“練習,練習,不斷地練習……”接著,就在夜色中消失了。
2006年4月3日,李雲迪在卡內基音樂廳舉辦了獨奏音樂會,這是他第三次登上這個藝術聖殿的舞台,卻是首次在這裏舉辦獨奏會,這對任何一位音樂家來說都是莫大的榮幸。而此次演出卻源於一起偶然事件,原本計劃在卡內基舉辦音樂會的鋼琴演奏家莫雷·普拉西亞(Murray Perahia)因手指受傷不能演奏,因此李雲迪獲邀代替這位老前輩演出,而這次邀請無疑也是他“練習,練習,不斷地練習”的結果。
據《紐約時報》報道,早在演出前三天,卡內基音樂會的票已經售罄。
中國駐美國總領事夫婦率領事館人員隆重出席了音樂會,並在幕間專程探望了李雲迪,向他精彩的演奏表示熱烈的祝賀。
開場曲為古典的莫紮特C大調奏鳴曲,輕快活潑而略帶感傷。樂曲雖然沒有緊張激烈的矛盾衝突,但是也充滿了戲劇性的對比和各種情緒的轉換。李雲迪彈奏的莫紮特很精致,無論快還是慢,華彩,甚至裝飾音都恰到好處。對莫紮特風格的把握也令人讚賞,沒有誇張、炫耀,非常本真、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