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涯從此各西東(1 / 3)

倉央嘉措不知道,在自己去世幾百年之後,有人說了這樣一段話:

原來我隻不過是隻華麗的木偶演盡了世間所有的繁華才發現身後無數的金絲銀線牽動我的——哪怕,一舉手,一投足倉央嘉措沒有看到,如果看到的話,可能會引以為知己,現在的他,太像木偶了。

到了布達拉宮後,倉央嘉措的生活變得十分井然有序。平時最主要的是學習,他的老師有以前的第巴,還有五世班禪羅桑益西等高僧。

他想出去走走,卻不能允許。他漸漸感受到了,身居高很空虛,難受。

坐床不久,因此也沒有受過格隆戒,所以三大寺的堪布都沒有請他。

他並不是想要出席那些活動和集會,隻是感覺在宮裏太無聊寂寞,如同像一個籠子。看來有了地位不一定就有了資格,有了資格不一定就有了威望。好在他並不追求這些,不然,又會多一層苦悶。他學的經典越來越多,《根本咒》、《供咒經》、《續說》、《生滿城》、《菩提道光略教誡》等,都是在這段時期學完了。

他已經習慣了久久地站在窗子前麵,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們所追求的,可能隻是溫飽和安逸吧。而自己呢?生活無疑是奢華的,被包裹在金銀珠寶和綾羅錦緞之中,各種食物,衣服,生活用品都是最好的,然而他卻感到從未有過的貧窮。

他的孤獨感和危機感越來越強烈,他像一隻等待翱翔天際的雄鷹,雖然可以俯視四方,但是什麼都抓不到,厚厚的雲層擋住了一切,雖然這些雲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一切。但都不是屬於自己的。在廣闊的藏蒙地區,作為達賴,雖說到處受到尊敬,甚至連小便都被人們看做是求之不得的“靈藥”,用高價買去治病,但他卻感覺到周圍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別人不知道,他想要知心的朋友,可以一塊兒談天論地的知己,而不是讓所有人都敬畏他。

皇帝老說自己是孤家寡人,現在自己呢?身邊沒有了一個知心的人,沒有了朋友,自己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有廣泛的感情交流,還有獨特的思想。他感覺自己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鳥獸,隻能夠看到外麵的繁華喧鬧,卻一點兒都觸碰不到,那些自由浪漫的日子,早已遠去。他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少年,他需要的是廣闊的天空,隻有在那裏,他才會有價值感。

他隻是一個年輕的少年,童心未泯,隻有看著身邊人來去匆匆的影子。他不是前幾世的達賴喇嘛,他從來沒有過治理國家的想法。他沒有前幾世達賴喇嘛那樣深厚的閱曆。他能做什麼呢?別人能讓他做什麼呢?別人放心讓他做什麼呢?他隻是一個受人尊敬的神像,看著那麼高高在上不可攀,而他的孤廖寂寞,誰能知曉?

倉央嘉措感覺這一切都是恍惚的,如夢似幻,真假難辨。在這麼空曠的大殿裏麵,他的寂寞更加無所遁形,他現在失去了品人間煙火的資格,甚至連自由,都沒有。本來自己是達賴喇嘛,一經坐床便意味著主持教政,可是自己能做什麼?他想過在政教方麵做點事情,好讓自己忙碌起來,忘了種種的寂寞孤獨;他也想著追隨五世達賴喇嘛的足跡;好好作為一番,將這一生揮灑給天下的生靈。可是他失望了,在政教方麵,他不可能有所作為,桑傑嘉措已經為他做好了一切,他隻要像廟裏的泥塑一樣,端坐在佛堂之上就行了,而且,他也隻能被允許做這些。

起初,他的心中有萬般不願意,他不甘聽從桑傑嘉措的安排,可是到後來,他慢慢屈服了。他隻是這條船上的乘客,而不是掌舵的,不,乘客都不算,他甚至連欣賞風景的權利都沒有。

有一句話叫做:永遠是多遠……那麼,將來是多久?要等多久才能到將來?難道自己就一直在這個位子上懷著一顆空虛的心,受世人的朝拜,一點兒都不能做福澤民眾的事情?倉央嘉措無法預料將來會怎麼樣,也沒心思想那些,反正大事有桑傑嘉措來掌管,小事有下邊人去幹,倒也落得清閑。實際上,桑傑既是第巴,又是達賴,大權獨攬,也很能幹。既然如此,又何必把自己放在這裏?他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