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人民在《永新縣誌》專門為他撰寫了“盛彤笙小傳”,作為永久的紀念。
盛彤笙還活著,他活在人們的心中。
盛彤笙是一位令人仰望的人格大師,論著作,他不是很多;論成果,他不是很豐,但卻受到弟子、同事、下屬、親人普遍的崇敬,對他充滿了懷念之情。他的弟子以師出盛門為榮,他的同事以同室工作為榮,有的同道則是以一麵之緣為榮。
盛彤笙當年的弟子任繼周,無論在接受電視采訪還是給學生作報告,都始終以一種崇敬的心情談及自己的恩師,宣傳恩師的高尚品德和精神境界。他說:
“盛先生是教育家,也是做人的楷模。他做人極為嚴謹,對學術決不含糊。“文革”後召開全國畜牧獸醫年會,有人提出了糧食生產不過關不能發展畜牧業的觀點。盛先生堅定地指出,凡是有植物生產的地方,都應該有動物生產。他反對簡單的劃分農牧區,認為應該將動植物生產結合起來。那時能有這樣明確的觀點,真不容易。學習和從事具體的科學技術容易,科學的眼光、胸懷、戰略是不容易學到的。盛先生從人醫到獸醫,以及對草的重視,對牧場的觀點等,都證明了他具有科學的戰略眼光。這樣的科學家不多,如錢學森先生,搞物理,卻提出了草產業、沙產業,他們作為大科學家的胸懷和眼光是值得每個年輕人學習的。我十分敬仰我的老師,為此,我先後發起建立了兩個基金。一個是盛彤笙先生的基金,放在了甘肅農業大學;另一個是紀念我的老師王棟的基金,放在了草學會。”近年來有許多人想為任繼周寫傳記,他回答說,“在老師還沒有作傳記之前,我是不會作的。”
當年的許多學生也在深深地懷念盛彤笙。中國農科院蘭州畜牧與獸藥研究所研究員、原甘肅省政府參事室參事成廣仁回憶說:
“盛彤笙是個很值得令人尊重和崇敬的人,他的科學精神是了不起的,他的學術思想和態度對周圍人的影響很大。他的語言和文字功夫及表達能力都非常強,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在大會上作檢討,不拿稿子,有些人作了記錄,下去一讀,感覺就是一篇好文章。就是作檢查也體現了他的嚴謹,他的境界,即把一件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既不誇大,也不縮小,更不推諉於他人。自從被打成‘右派’,他始終處在被壓抑的狀態和無奈的地位,不願意談政治。但對請教他業務上的事則有求必應,我在科研的選題上他給予我很多指導。大家都很同情他,同時也安慰他,我們覺得把他打成右派是國家在畜牧獸醫研究方麵的重大損失。他做的一些事和說的一些話我印象很深。他說,搞學術必須一頭紮下去,潛心研究,才會有結果,中國將來搞學術的人一定要領先,要有一定的目光。”
20世紀70年代盛彤笙在中國農科院獸醫研究所情報資料室做翻譯工作,該所青年科技人員張遵道有幸與他從1965至1978年有13年的共事,許多往事讓他刻骨銘心,終生難忘。他當時擔任《中國獸醫科技》雜誌編輯、主編,盛彤笙擔任顧問,他回憶了當年的教誨之恩:
“盛彤笙先生為人一直低調,埋頭工作,默默奉獻,除了常去圖書館,極少到別的辦公室走動。但他對編輯部卻情有獨鍾,先生常要看看稿件,作些點評,偶爾在工間休息時也和我們聊聊別的話題。和盛先生聊天,是一種特殊享受和學習機會,因為他常常會隨口說出一些極富哲理的警句格言給人啟迪,發人深省。如大家談論起做人的準則,盛先生說:‘做人做到對國家要盡忠,對事業要執著,對名利要淡泊,對榮辱要平心,對家庭要負責,對自己要無私。’再如說起有些人之間好鬧無原則的糾紛時,盛先生意味深長地吟誦道:‘何事紛爭一角牆,讓人咫尺又何妨;萬裏長城今猶在,誰見當年秦始皇。’先生有時也喜歡引用生動風趣的對聯,表達深刻的道理,這些教益良深之言,都是他離開後,我趕緊寫在工作筆記本上的,所以印象很深,至今不忘。他往往在不經意間,給我們許多有益的教誨,是我最敬重的恩師益友。”
張遵道,曾任中國農科院蘭州畜牧與獸藥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他能將盛彤笙平日的言談話語都記錄下來,玩味思索,奉為至理名言,可見盛彤笙的言行對後學影響之深。
口授心傳的衣缽弟子敬重他,也不難理解,有的和他僅僅是一麵之交,或是幾次接觸,就心馳神往,也叩拜為師,終生敬仰,南京農業大學動物醫學院院長陸承平教授就是典型一例。
陸承平早就對盛彤笙先生久仰大名,1980年被國家公派到聯邦德國留學,為聯係接受單位,他抱著“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的心情,登門拜訪。盛彤笙剛好恢複了他與德國同行的聯係,在簡單問明情況後,便欣然表態同意推薦。此次家中一晤,那淵博的知識、儒雅的談吐,超然的氣度,使陸承平更有“高山仰止”之感。經盛彤笙多次聯係,他得以師從慕尼黑大學的Bachmann教授。陸承平在德國4年,與盛彤笙來往書信有19次之多,回國後又多次造訪家中,直至盛彤笙因病逝世,前後達7年之久。他說,“承蒙教誨,先生成為我心中的偶像,給我知識,給我啟示,給我鞭策。我將第一次拜見作為自己成為先生正式弟子的開始。”陸承平教授是一位後起的英才,在科研和著述方麵頗多建樹。他並沒有師從過盛彤笙,僅僅是因為一次留學的登門拜訪,推薦出國深造,就甘執以弟子之禮,成為非同尋常、過往密切的忘年之交、關門弟子,其魅力其風範非同一般。
甚至當年的鄰家小孩都在內心保留一份對盛彤笙的崇敬和思念之情。當我們向老人們采訪時,他(她)們也會插言自己的感受。早年國立獸醫學院的總務長常英瑜之子常秦俊回憶說,“盛伯伯學問可大啦,我的一條命還是他撿回來的。有一次,我上學時就感到不舒服,放學時眼睛連路都看不清,一路摸著圍牆和樹回家,盛伯伯正巧碰上,一看就說這是腦炎,讓我父母趕緊送醫院,還到處幫助聯係買特效藥盤尼西林,由於治療及時,連後遺症都沒有落下。”
我們采訪20世紀50年代在中科院西北分院和盛彤笙夫人鄒東明一道工作過的同事李君梅,她的女兒方向明回憶過這樣一件事:“1978年冬,我因事到南京去,就住在盛伯伯家裏,那時他剛調南京不久,暫時租住在兩小間房子裏,終日不見陽光,潮濕陰冷,他住外間,女兒女婿住裏間,我去了後,就和他的女兒住一起。一天,我問:‘盛伯伯,你在南京幹什麼工作呀?’他笑著說‘我現在帶了兩個研究生,一個女兒,一個女婿,研究怎麼找房子的問題!’我覺得盛伯伯特幽默。在南京辦事期間,他給了我不少指點,將事情逐一辦妥,我向他表示感謝說:‘盛伯伯,你一個大學者,這樣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真使我們年輕人敬佩’。他哈哈一笑:‘我那是什麼大學者,頂多一個好老頭而已。’他在那樣的處境中,卻非常樂觀,沒有任何抱怨,當時我心裏真是有幾分酸楚,也使我終生難忘。”
哲人遠行,風範長存。他所創立的功業,他經受的艱辛和挫折,他的高尚境界,他的寬闊胸懷,他深邃的思想,都已經升華為寶貴的精神財富,給後來人以強大的感召力。他的人生謝幕了,但他的精神卻長留人間,在江西、陝西、四川、甘肅、青海、新疆、江蘇,在一切他工作過的地方,永遠珍存著他的汗水、智慧和不朽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