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鬥中有一件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德國參加的是中共地下黨的外圍組織“反帝大同盟”,卻多次審查並讓他交代子虛烏有的“藍衣社”問題,使他心身備受摧殘。直到1984年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原單位的人交給他一張照片,據說來自本人檔案,方才明白事情的起因。原來他在德國留學時,和三個同學在漢諾威火車站為一對夫妻送行時有個合影,清理敵偽檔案時,發現其中四人都是“藍衣社”分子,自然懷疑到當時在場的他。“文革”中根據這張照片,強迫他承認自己也是“藍衣社”分子。這種“莫須有”的黑鍋讓他一背就是十幾年而百口難辯。多年後他仍對此事心有餘悸,懷疑檔案中是否還裝有其他不實的材料。作曆史問題複查結論時,更是字斟句酌地修改,進行了大量的補充和說明,甚至要求“幹部是否可以看一看自己的檔案?假如不允許看的話,是否可以要求將檔案袋中所裝文件開一個目錄,讓本人過目一下”。所以,1957年整風“反右”時他認為“看不到自己的檔案,不知道裏麵裝什麼藥”是有深層次原因的。
“文革”中,見到自己崇敬的老院長被一些無知的人所肆意淩辱,他的許多學生心也在滴血。他們同情老院長的遭遇而又無能為力,隻有暗中加以抵製,每逢開批鬥會,他們就借故躲到實驗室搞試驗或到黃河邊看書,有的在被監督勞動期間多方進行關照。該所有個青年科研人員,見到老院長每天在小西湖院子裏拉著沉重的架子車運磚到工地去,實在不忍心他受到如此折磨,有一次走到他身邊說:“盛先生,你的架子車有點毛病,讓我來修一修,你坐在旁邊休息一會。”誰知盛彤笙放下架子車,說了聲“謝謝,我不累!”又轉身跑去搬磚。這位原來的西北畜牧獸醫學院教師,談到當年這件事至今仍十分感慨:“我本來是找了個借口想讓他休息一會,可老院長這個人就是這樣認真、方正,決不會去幹偷奸耍滑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的一場風暴,改變了千千萬萬人的一生,真可謂“黃鍾盡棄,瓦釜雷鳴”。一切都顛倒過來了,該掃地的,坐進了小車;原來坐小車的,卻拿起了掃帚。“文革”後期,造反派分配盛彤笙打掃伏羲堂廁所,但科學家嚴謹認真的精神卻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在這個“五穀輪回之所”也不例外。據所裏的人回憶,盛彤笙每天早早地就來到這裏,先將地麵用水衝一遍,再用拖把拖幹,然後擦去隔板上的汙垢,還帶把刷子和鑷子,仔細地將牆上的標語殘跡撕掉,一點一點刷下來,打掃得幹幹淨淨。以後他不打掃了,廁所的尿水漫過腳麵都沒人管,一路上墊磚才能進去,前後一對比,給大家的印象太深了。
十年“文革”,給盛彤笙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創傷,但他仍以豁達的氣度對待這段沉痛的曆史。1979年離開之後,仍時刻關心蘭州獸研所的建設和發展。每逢所裏的同仁去看望他,總是興奮不已,不斷詢問所裏建製的恢複及各方麵的變化情況。當看到獸研所新建科研大樓的照片後,他高興地說:“這種條件是我多年夢想而未能實現的,今天在改革開放方針的指引下麵貌一新,令人欣慰。”當談到所裏有些同誌在“文革”期間對他多有“冒犯”時,他麵帶笑容地說:“那有什麼,大家都是錯誤路線的受害者,我早就把那些事忘掉了,希望轉告這些同誌放下思想包袱,為發展獸醫科研事業而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