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建中的國立獸醫學院,有幸與中國現代史上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結緣。他就是在國民黨上層人士中和中國共產黨交情最深,並被譽之為“和平將軍”的張治中。
張治中,原名張本克,字文白,1890年10月生,安徽巢縣人,國民黨陸軍二級上將。早期任黃埔軍校學生總隊長、軍官團團長,1928年後任國民黨第四路軍總指揮、第九集團軍總司令,抗日戰爭時期任湖南省主席、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部長。參加了“一·二八”“八一三”兩次淞滬抗戰,並立下遺囑,表示誓死抗日的決心。抗戰勝利後,他三到延安,斡旋國共談判,為國內和平而奔走,是一位沒有同共產黨打過仗的國民黨高級將領。1946年3月,張治中調任西北行營主任,管轄甘、寧、青、新四省,並兼新疆省政府主席。後又改任國民政府西北行轅主任、西北軍政長官公署長官,長駐蘭州。盡管職務名稱不同,但他都是西北軍政一把手。張治中主政西北的三年,正好是國立獸醫學院的初創階段,彼此之間有著一段不平常的因緣際會。
盛彤笙非常重視與上層人物的交往,求得他們對辦學的支持,到蘭州後不久,就到“三愛堂”拜訪了張治中將軍。一個是知識淵博談吐儒雅的大學者,一個是國民黨中極富正義感的開明人士,一番交談,兩人均有相見恨晚相互崇敬之感。以後,他們經常見麵和書信來往,彼此建立了密切的關係。難能可貴的是,在辦學艱難之時,張治中總是以他有力的大手,助學院一臂之力。
當得知學院英文教師極為缺乏之時,1947年4月,他將自己的長女張素我送到學院任教。《國立獸醫學院校刊》有這樣一段介紹:
“本院成立之始,對於教授之延聘,即極注意,去夏應聘之教授有高行健、周中規、張素我、周維屏、朱宣人、許綬泰、蔣次昇、羅仲愚、朱曉屏諸先生。其中張素我先生為張治中將軍之長女公子,畢業於金陵女子大學後,曾留學英法等國,精通英法德三國語言,而於英文文學尤有極深之造詣,現任本院副教授。”
張素我1937年畢業於英國西南大學(現名ExeterUniversity),在父親的教導下,返回國內為抗戰效力,她牢記父親“咬口生薑喝口醋”的家訓,不畏世道艱難,深入湖南的窮鄉僻壤,辦識字、衛生、縫紉、救護等農村婦女培訓班,為抗日救亡默默地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丈夫周嘉彬中將是蘭州警備司令,畢業於德國柏林陸軍大學,到蘭州後,她本可以在家中當“官太太”,但張治中素來對子女要求嚴格,一定要她們以學業報國。他還將長子張一純送到甘肅河西的山丹培黎學校學習,培養他接觸下層、增長本領、聯絡民眾的感情。張素我到校後,被盛彤笙聘為英文副教授,兼任院招生委員會委員,第二年即被聘為教授,負責英文科的命題和英語口試的主考,講課因語音純正、口語流暢極受學生歡迎。
張素我出生於1915年,至今健在。2009年,筆者到北京采訪時已九十有五,但精神矍鑠,耳聰目明,思維敏捷,仍然能清晰地回憶起在獸醫學院任教兩年中的許多往事。她曾任重慶大學教授,後隨丈夫調任來到蘭州,當年蘭州大學及西北師範學院也曾競相聘她為教授,但她遵從父命,來到國立獸醫學院。她認為國立獸醫學院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人居多,人才濟濟。盛院長是留德雙博士,他的中文、德文、英文都非常好,講起話來侃侃而談,語言精練,用詞考究,見解獨到,思維縝密,受益無窮。她說:“盛彤笙很有才華,我父親稱他為‘具有遠見卓識的青年教育家和科學家’。他把學院辦得非常好,教學質量好,學校風氣好。在我的印象裏,盛彤笙是個學者風度十足、說話風趣、知識淵博、治學嚴謹的人,大家都非常敬重他。在獸醫學院兩年多,我也從中體會到父親‘不僅教書,還要育人’教誨的深刻含義。”張素我1949年因丈夫周嘉彬調任西安軍校第七分校任主任而離開蘭州。新中國成立後任教於北京外國語學院、北京外貿專科學校,以後又成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授,曆任全國政協第六、七屆常委,民革中央常委,歐美同學會會長,全國婦聯第六屆副主席。在教學生涯中,培養了不少活躍在我國外交、外經貿戰線上的人才。2009年新中國成立60周年前夕,被全國婦聯授予“新中國100名巾幗英雄”榮譽稱號。
張治中開明豁達,作為西北地區的最高軍政長官,能屈身為一個學校辦理具體事務,在國民黨高層實屬罕見。
1948年1月,國立獸醫學院得到教育部一批撥款指標,但要將現款拿到手,至少得兩個來月時間,而市場物價一日數漲,盛彤笙多次與中央銀行蘭州分行聯係,請求透支一至六月經費。銀行以“非常時期,軍政各費支用繁浩,今後非有本部函轉,不得辦理透支、借款等”理由推諉。也就是說,沒有中央財政部的命令,透支就無門。萬般無奈之下,盛彤笙致函西北軍政長官張治中,請求“轉飭”蘭州分行給以透支經費,否則“等通知到時再行撥款,彼時物價又不知高漲多少倍,員工生活益感無法維持”。“轉飭”,即下達命令。張治中接到盛彤笙的函後,當即指示秘書處,用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名義,“以穩定局勢”為由,發布《緊急命令》:“仰即遵照戡亂總動員法令,如數借由所需之數,待經費撥到後扣除。”由於軍事當局的撐腰,銀行方才透支。當月,學院用這批款項購買儲備了一批麵粉、食油、食鹽、煤磚等生活日用品。“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以後事態的發展表明,這是極有遠見的一著,等到逐級撥款將錢拿到手時,一個月的薪金,還買不到半袋麵粉,“半年的經費僅還不到一個月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