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襄想到這裏不由慘然一笑,那時的她何其天真,挽著司馬雲晨歎息之餘,又不免曬然道:“兩心若堅,何懼緣淺。”
那時的司馬雲晨是如何說的呢……心頭猛然一陣抽痛,猶如劇毒的汁液一般,那痛緩緩浸到五髒六肺,她整個人都不可抑製地沉溺進去,幾近窒息..。她清楚的記得,那個清美絕塵的文雅男子憐惜地撫著她的臉頰,輕笑著歎息著珍而重之的將她擁入懷中,溫柔至極而又堅定至極的向她許諾:“兩心已堅,永不言別。”
“永不言別,永不言別嗬..。”,她喃喃著,眼淚流了下來,聲音一點點地低下去,“永不言別啊……”
自聽聞司馬雲晨的死訊以來,她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自己,要堅強,要振作,她不能絕望,更不能沉溺於悲傷,司馬雲晨的大仇未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頹然自棄,那股被刻意沉鬱壓抑到心底的哀痛,此刻仿佛失去了桎梏,洶湧地一瀉而下,瞬間便將她淹沒了。她轉過身子,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邊,身子一軟,卻是直直滑坐在地上。
韓靜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身後的哭聲,很輕,很淺,聽在耳畔,有種奇異的恍惚,低啞柔軟,一如呢喃。他腦中渾渾噩噩,然而心中那景象卻是清晰的,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冷襄,在延宕嶺的藥廬。那時的冷襄也不過三四歲的光景,被宇文扈抱在懷裏,長途跋涉的趕到藥廬已是奄奄一息,她中了劇毒,危在旦夕。他記得師傅整整忙了兩天兩夜未曾合眼,待得毒素盡去,丟下一張藥方,便撲在床上睡了過去。年幼的他照著藥方,一一撿了藥材熬製,將那湯藥送進去的時候,她已經醒了,在疲憊不堪的宇文扈懷裏,探出兩隻烏黑澄澈的眼睛,好奇地打探著他,待得他遵從宇文扈的吩咐走上前去,她竟伸出小手怯怯地牽住了他的袖角,軟糯糯地道:“不想喝,苦,苦,襄兒不喝,苦,苦。”
宇文扈神色卻是一痛,柔聲誘哄了一會兒,她仍是驚懼地搖頭。他噔地放下藥碗,從懷中掏出一塊素色的繡帕,一層層揭開,卻是幾片果脯,拿出一片遞到她的嘴邊,她怯怯地舔了一下,竟開心起來,“甜甜”,她接過來塞進自己嘴巴裏。就著那些果脯,她終於將藥汁喝了下去。
有了師傅的調理,她的身體不久就恢複過來,宇文扈帶著她很快便離開了。再相見已是十年後,他不再是那個小心翼翼辨藥,唯恐出錯的小少年,她也不再是那個羸弱蒼白、懼怕喝藥的小姑娘。他在宇文府的宴席上一抬頭便看見了她,心沒來由地顫了一下,觸不及防,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恍惚了一瞬,他輕輕笑了,那個他常憶心頭的小姑娘,在他無緣觸及的這十年中,已經悄然長大了……
韓靜茫然地轉過身來,那個縮在床腳哭得瑟瑟發抖的姑娘,一如很多年前那般瘦弱,那般可憐,讓人憐惜……
“襄兒“,他已然清醒過來,心疼與懊悔一同吞噬了他的心,他顫聲喚著她,快步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