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煙沉默許久,終於點頭答應。
一連好幾天,子煙都沒有再問關於那個想害葉家的人的事情。她知道,就算自己問了子誠也是不會說的。而且,葉家明的死,讓原本已經平息下去的議論又卷土重來。人們紛紛議論葉家明是不堪輿論自盡了,這其中定有蹊蹺,葉家明是“漢奸”的事情,已經是百口莫辯了。這直接影響了葉家的生意。曼城陽光已經不堪愛國人士的滋事與輿論,被迫關門停業。其他鋪子也都不怎麼景氣,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負債累累了。
“小姐,我剛才再街上聽說,聽說……”墨硯急急忙忙的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
“又有什麼不好的傳言了?從初夏到現在初冬,不好的傳言滿天飛,你說吧,我已經能夠承受這些不實傳言了……”
“不是葉家的,是林先生的……”
子煙霍的一下子站起來,滿臉緊張,“林玄怎麼了?”
“準確的說,是林先生所在的隊伍,陷入苦戰,死傷無數……”
“那……那他怎麼樣……”
“不知道,就隻知道這些……”
子煙走到院中,看著頭頂那一片化不開的烏雲。幾天了,一直是這樣陰沉沉的,不下雨,也不見陽光,壓抑的喘不過氣。
“小姐,您不要多想,林先生一定沒事的……”
子煙垂下眼簾,自我安慰的笑笑,是啊,一定會沒事的,他說過,冬天的時候要來接她的,他不會食言的。
林玄的死訊來的並不算突然,畢竟子煙早在前幾天及已經知道了他所在的隊伍陷入苦戰,死傷無數。
但從子誠口中知道林家已經準備再三日後為林玄入殮時,還是驚的打翻了桌上的白玉香爐。香爐應聲落地,聲音清脆,一片一片飛濺開來,夕陽照射進屋內,為一片片碎玉鍍上迷人的光澤,恍的子煙睜不開眼。
子煙出奇的安靜,看著這一地的碎玉,子煙隻是安靜的蹲下,一片一片的將它們拾起。纖纖素手被劃傷了也毫不在意,嫣紅的血液順著手中的玉片滴到地上,仿佛開出妖豔的紅花。
“子煙……”子誠試探性的輕喚。說實話,在得知林玄的死訊的時候,他是有一點點的開心的,那個一直霸著子煙的心的人,終於可以將子煙的心讓出來了。但是,看著眼前毫無生氣的子煙,他寧願林玄一直霸占著子煙,他為自己那一瞬間的高興而羞愧。他前所未有的鄙夷自己,也前所未有的渴求,這一切隻是夢。
哀莫大於心死。子煙將拾起的碎片遞給子誠,默默轉身回了房間。子誠原本以為,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子煙會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但是,什麼都沒有,世界安靜的可怕,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叮當”一聲脆響。
兩天了,子煙把自己關在屋內,不出來也不讓別人進去。墨硯每天都期待著輕叩房門,在得不到屋內的人的回應後,隻能把飯菜放在門口的地上。最後總會失望的拿走一點都沒有動過的飯菜,默默離開。
子誠一直在門外靜靜的守了兩天。四言說,子瑞為治馮墨蕖的病,動身上京求醫。他麵無表情的點頭回應。四言說,又有幾個鋪子持續虧空,他命四言遣散的鋪子裏的夥計。四言說,子雯和子淩想看望子煙,他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們被拒之門外。四言說,葉家澤因為自己女兒死氣沉沉不成器的樣子而憤怒,他雲淡風輕的“哦”了一聲。四言說……說什麼都不重要了,在他心裏,世間萬物都比不上子煙的一顰一笑。然而,兩天來,屋子裏安靜的仿佛沒有人存在一般。
“三,三少爺……”墨硯哭紅了眼,結結巴巴的開口,“剛才,剛才聽到小姐說話了,她說‘林玄,林玄……’一聲一聲像是囈語,然後,然後……”
“然後怎麼了!”子誠一下子站起來,焦急的看著墨硯。
“然後,我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音,屋裏就再沒動靜了……”
子誠不待墨硯把話說完,急忙上前一腳踹開了房門。子煙倒在地上,身邊是暈倒時碰翻在地的杯子。左手手腕一道細長的傷口,鮮血不住的汩汩流淌。菱角分明的薄唇沒有了一絲血色。
“子煙——”
子煙疲憊的睜開雙眼,看著已經被包紮好的手腕,迎上子誠責怪又心疼的眼神。淚水一下的模糊了雙眼。
“為什麼要救我……”
“你愛他,所以就要隨他去嗎?”子誠說的極慢,字字剜心刻骨。
子煙不答話,別過頭去,不去看子誠。她能怎麼回答?她又能怎麼做?明明那樣的愛他,卻怕是連送他入土的資格都沒有。林家斷不會允許葉家的任何一個人踏入靈堂的。而林玄怕是到死都在為子煙不能原諒他而耿耿於懷,無法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