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兒知道夫人是真的不肯收,但她也真的不敢據為己有,畢竟這次的事,是她做錯了,她想將功贖罪來著。
在屋子裏做了一番心裏掙紮後,碧兒在桌上留下五百兩銀票,另外五百兩自己帶走了。
得到喬薇的應允,碧兒下山將爹娘從馬車上接到了山上。
原先看著村子裏那些稀稀拉拉的破房子,馮氏以為山上的也不咋滴,誰知到了門口一看,瞬間有些傻眼,嶄新的大房子,鬥拱飛簷,漂亮的柵欄,柵欄上種著粉薔薇,院子的地上種著白薔薇,美得像個莊園。
“你、你住這兒啊?”馮氏結結巴巴地問。
“這是夫人的別墅,我住院兒。”碧兒指了指另一個被柵欄圍著的院子,那院子前麵也是一個空院兒,種了點菜,前排是作坊,後麵才是他們住的宿舍,如今圍了柵欄,看上去有些像個兩進的院落,柴房、洗漱房、廚房、住房一應俱全,就是茅房稍遠些,在院子外,但也僅僅數步的距離,比在伯府方便多了。
馮氏隨著碧兒去了後院。
碧兒與七娘都是極愛收拾的人,院子裏每個角落,包括水缸都幹幹淨淨。
伯府的屋子,又潮濕又陰暗,常年背光,地上都發了黴,家具也全都是別人用過不要的,漆都掉沒了,還裂著口子。而這兒的屋子敞亮而寬大,床、桌子、椅子、衣櫃、架子、梳妝台、幾案……全都是新的。
馮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閨女兒啊,你、你就一直住這裏啊?”
碧兒把行李拖入屋內:“我新搬來的,東西不多,七娘屋裏才漂亮呢。”七娘會插花,每日采些野花與薔薇回來,插在瓶中,又香又好看。
馮氏心翼翼地坐在碧兒床上,生怕把床給坐壞了似的,屁股剛一挨著就給站了起來。
碧兒見自家娘親這般心的模樣,不免有些心疼:“娘,你坐吧,沒事的。”
馮氏緊張地坐下了,在馮氏的印象中,丫鬟都是睡通鋪,分了屋子的下人才有可能在屋裏置張床,但那也不過是兩個架子,一塊木板而已,哪像閨女這兒,實打實的一張木床,床頭簡易的架子上還雕刻了圖案。
“梅姨娘屋裏就是這個床。”
梅姨娘是二老爺的妾,十分受二老爺疼愛,她的吃穿用度連徐氏都看不過眼。
“閨女兒啊,你、你在這位夫人跟前兒很得臉吧?”
馮氏問道。
剛做了對不起夫人的事,才不得臉呢。
碧兒把包袱裏的衣裳拿出來,一件件放進箱子,道:“你過幾日就知道了,夫人跟城裏那些主子不一樣,夫人對下人很好的。”
“碧兒。”七娘端了一盤切好的瓜果進來,笑著與碧兒爹娘打了招呼,“這是大娘與大叔吧?”
馮氏笑笑,碧兒他爹也笑。
碧兒介紹道:“爹,娘,這是七娘,也是在這邊做事的。”
馮氏兩口子客氣而拘謹地打了招呼。
七娘溫聲道:“我切了點瓜果,你們先吃著消消暑,飯很快就好了。”
碧兒不好意思道:“真是麻煩你了七娘,原本該我做飯的。”
七娘柔聲一笑:“咱們不這個,我先去做飯,你還有什麼行李沒拿上山沒?我讓阿貴去拿。”
碧兒忙道:“沒什麼行李,就幾身衣裳。”伯府的東西都是記了檔的,走時一根針也甭想帶走。
晚飯很快做好了,當馮氏看到桌上油光發亮的紅燒肉、酥香焦黃的炸魚、香氣逼人的排骨湯,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在座每個人都經曆過馮氏的感覺,笑笑沒話,拿了筷子吃飯。
阿貴一家是最先來的,之後是魏,魏是土匪,對規矩沒概念,就和阿貴兩口子同桌吃飯了,後麵碧兒來了,見大家都在一個桌上,便以為這邊規矩如此,也坐下了。
人家姑娘家都不介意,阿貴嘮嘮叨叨就顯矯情了,何況魏上桌時,也沒見七娘別扭。
不過眼下有長輩過來,七娘還是十分體貼地分了桌,她與碧兒、馮氏一桌,男人們一桌。
鍾哥兒黏糊七娘,端著碗走了過來,他一過來,碧兒的弟弟也過來了。
兩個孩子都愛吃紅燒肉。
七娘給鍾哥兒夾了一塊,等到去夾第二塊時,就發現盤子裏的紅燒肉已經全都沒有了。
再看碧兒弟弟的碗,被紅燒肉堆成了丘。
碧兒汗顏,給娘使了個眼色:“娘!”
馮氏渾然不察,樂顛顛地拿出一個空碗,給兒子舀了一碗排骨湯,湯沒多少,全是排骨。
鍾哥兒吃不到肉,很難過。
碧兒羞死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桌子人吃飯呢,她娘能不能別這麼丟臉?像八輩子沒吃過肉似的?管不管桌上還有個孩子了?
七娘大度,沒什麼。
鍾哥兒脾氣好,沒鬧,安安靜靜地碗裏的白米飯吃完了。
待大家吃完,碧兒去刷碗,七娘把每日給魏家人留的菜勻了一碗出來,叫鍾哥兒拿回房吃。
恰巧被馮氏看見了,馮氏去後院的水井旁,向女兒嘀咕:“那個七娘哦,自己藏了肉,給鍾哥兒不給你弟!”
碧兒要瘋了:“娘!弟弟晚上都把一桌子肉吃光了,弄得鍾哥兒都沒吃飽,你還想怎樣?”
馮氏噎了噎:“你、你生什麼氣?他都有的吃,你弟弟幾日都嚐不到一點葷腥,多吃幾塊肉怎麼了?”
從前在家裏總讓著弟弟,讓出了習慣,尚不覺得有何不妥,如今到了外頭,與別的孩子一處,才發現自家親娘真的很過分:“你兒子是兒子,人家兒子就不是了?人家吃也不是白吃的。”
馮氏拉下臉:“那你弟就白吃了?你不是也在這兒幹活嗎?”
碧兒沒好氣地道:“人家隻一張嘴,誰像我,拖家帶口地吃啊?”
馮氏張大了嘴巴:“你嫌棄我們了是不是?不是你,我們現在還好好生生地在城裏做事呢!我們是被誰害成這樣的?”
“那還不是你們賭了錢我沒辦法?不是為了救你們,誰稀罕替徐氏做事?大不了我一頭碰死,一了百了,看她能把我怎麼樣?”
“你這臭丫頭!”
馮氏揚起巴掌就朝碧兒打來。
七娘趕忙上前,抱住了馮氏胳膊:“哎喲,怎麼就吵起來了?大娘,有話好好!”
馮氏掙紮要去打碧兒:“死丫頭片子,看我不打死她!”
七娘對碧兒道:“碧兒,大娘才剛來,你怎麼也不好生招待著?盡惹大娘生氣。”
碧兒端著洗好的碗去了廚房。
七娘笑了笑,和顏悅色道:“大娘,碧兒每都很辛苦,有時候火氣上來,忘了輕重,您是做娘的,嘴上罵她,心裏肯定最是疼她,您就別與她一般計較了。”
馮氏咳嗽了一聲:“那、那是,我最疼她了。”
“您一定是想教導她規矩。”七娘笑道。
馮氏眼神閃了閃:“是……啊!我這不是怕她不懂事,壞了你們這兒的規矩嗎?”
七娘溫柔地道:“還是大娘明事理。”
被戴了頂高帽子的馮氏不好再繼續撒潑,拍拍袖子回了屋。
七娘暗歎了一口氣,去了廚房,碧兒正一邊擦碗一邊落淚,七娘安慰道:“別哭了,你娘她住不了幾,忍忍就過去了。”
碧兒哽咽道:“在喬家她怎麼樣我都不管了,左不過也不幹我的事,但這是我做事的地方,她能不能給我留點臉?她這樣,叫我日後怎麼抬起頭做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七娘是外人,不好道馮氏的不是,隻得道:“都是自己人,沒人笑話你。”
碧兒吸了吸鼻子:“今真是對不住鍾哥兒了。”
“這點事,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七娘又安慰了碧兒幾句,把從喬薇那兒借來的衣裳給喬薇還了回去。
喬薇問起了碧兒爹娘:“住得可還好?”
七娘覺得這事兒沒必要向夫人隱瞞,就道:“不怎麼好,那個娘心裏隻有碧兒她弟弟,根本不拿碧兒當個女兒看。”
重男輕女哪兒哪兒都有,便是在羅家,大家一碗水端平,可談論什麼事兒總是把景雲掛在嘴邊,好吃的均分給二人,也是第一勺給景雲,第二勺才給望舒。
胤王亦是如此,他喜歡景雲明顯多過於喜歡望舒。
那日掉下水的若是望舒,不知他還會不會那麼賣力地去尋了。
隻不過,重男歸重男,像馮氏那樣女兒這麼大了還打打罵罵的,確實有些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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