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心思聽他們客套來客套去,淺淺眯著眼睛盯住牆頭看了半晌,直到那抹白光消失。不一會兒,外頭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沒來由掀起一番秋愁。
愁,心上秋也。這樣詩意的字眼,總是出現在這樣綿綿小雨,天日無光的時候。好像一個閨中的怨婦,淒婉,安靜又纏綿。
直到晚上亮燈的時候,鍾離淵都沒有再見到她笑一下。雲舒精心布置的房間她看都沒看,看了半天秋雨之後倒頭便睡。
淺淺爬起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不過外麵黑漆漆的,就算下雨也沒有白天好看。鍾離淵守著一桌飯菜等著她來吃,已經熱了三道了,在他又打算叫人去熱菜的時候,淺淺來了。
睡了這麼久,她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頭昏腦漲的,走的甚是不安穩。鍾離淵一把扶住她,伸手探了探額頭:“不舒服嗎?”
手上傳來正常的溫度,然而鍾離淵依舊不放心:“叫禦醫來看看吧。”淺淺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睡的多,揮揮手便罷了,埋頭有一口沒一口地扒飯。
才吃完飯沒多久,她又困得不行,坐在書房裏撐著頭都幾乎要睡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鍾離淵抬頭看見她趴在桌上酣睡的樣子,無奈搖搖頭,將她抱上床。
淺淺安靜地睡著,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一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抱到床上的。
她做了一個噩夢。是的,噩夢。那個總是在夜半時分纏著她不放的噩夢。
夢裏她似乎又回到自己充滿藥香的閨房,她乖乖喝完藥,仰頭像旁邊的男子甜甜地笑,似乎是在討賞。
那男子隱約很無奈,拿了一顆山楂糕放進她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味蕾,即使在夢中她也差點流出口水。
可是漸漸地,她開始不舒服,她覺得肚子火辣辣的疼。直覺讓她伸手抓住身邊那個男子,告訴他:“我好難受,好難受。”
她以為那個人會幫她,可是他沒有。她慌了,一遍又一遍地問他:“為什麼?為什麼?”可是她怎麼也抓不住他。
她拚了命想要看清那個人的臉,可是她看不清,她覺得自己眼前似乎越來越模糊,喉嚨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上湧。
哇地一聲,她吐出一口鮮血。吐地很完美,因為一滴也沒有濺到他潔白的衣擺。
冰冷的感覺由四肢五骸四散開來,是那熟悉的,每一年冬日都會折磨她的感覺。隨著目光漸漸渙散,眼前的臉似乎越來越清晰起來,最後一刻,她看清了他的臉。白子謙!
她眼前一黑,靈魂似乎慢慢從身體飄起來。離開房間的一瞬間,她好像聽到身後沉穩而冰冷的聲音:“斂了吧。”完全想象不到是剛才那個溫暖的他。
鍾離淵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床上的人兒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放下書一看,她額頭已經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秀麗的眉頭緊緊皺起,手緊緊抓住身上的錦被,麵色比白日更加蒼白,好像處於極大的恐懼中。
“這是夢到了什麼?居然如此恐懼?”鍾離淵歎息著將她抱進懷裏,想要給她一點安慰。
不抱不知道,一抱卻嚇了一跳。原本他意味淺淺渾身冷得很,可是觸手卻是滾燙的溫度。不對勁,鍾離淵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快,把童陽找來。”他握住淺淺的手,頭也不回地朝空蕩蕩的屋子說。
童陽十二個時辰全天待命,不多時就趕了過來。細細把脈,神色是少有的凝重:“人間地獄。”
鍾離淵沒聽清,又問了一句:“什麼?”童陽望著濃稠的夜色,重複:“人間地獄。顧名思義,它會讓人做噩夢,將你最怕,最痛苦的事情引出來,宛如處在地獄。在這種最殘酷的時候,死去。”
“解藥?”
“無藥可解。”
鍾離淵麵如死灰,趴在淺淺枕邊。童陽想了想又補充道:“好在小姐體內有天山血蓮,方才把脈,小姐體內兩股藥力糾纏不清,不像尋常病發的脈象。”
童陽第一次這樣認真地與他說話:“六皇子,我將小姐托付給你,我要回去找華大夫,或許他有辦法。”
沒有說話,鍾離淵隻是點了點頭,可是童陽知道,這是他作出的比生命還要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