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星沉海底往昔若(2 / 3)

連降兩日大雪,原本冬日裏就少行人的官道,這幾日更是百裏不見人煙。大雪覆蓋的路上清晰的印下兩行車轍,鋪陳有致的馬車內,明豔的女子打開車窗,挽起一麵繡簾,望著這綿延不斷的江山雪景,明亮的眼眸中不禁蕩起盈盈笑意,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這般賞景的心境了。忽而冷風襲來,吸了一口冷氣,夾雜著雪的冰涼味道,裹緊了身上的白裘衣,卻依舊不肯乖乖的躲在車中。坐在她對麵的白衣少年見狀卻是微皺了雙眉,出聲提醒道:“把簾子放下,病了又要我照顧你嗎?”

慕家小姐看他一眼,毫不在意道:“哪裏有這麼容易就病了,在家的時候,我還拉著哥哥陪我一起玩呢。”

“你才剛好,”風淵好心提醒她,心中又覺不平,“若不是因你在路上耽擱的太久,早到碧水城了。”

慕小姐心虛的低下頭,自知理虧,聰明的轉了話題,“風淵,你小時候玩不玩雪。”

風淵沒理她,隻是回了一句:“明天應該可以到了。”明天他就送她回家了,眼中劃過一絲黯然,慕子逸的事知者甚少,可是明天該怎麼對蘇晴說,慕汐月是知道的,否則這路上的一個多月她也不會一個字也不提哥哥,在她生病時候卻是常常無故落淚,以前,都是慕師兄照顧她的。

“噢。”慕汐月轉過頭望向窗外,再不多說一字。

碧水城,慕家 一夜雪晴,竹影青翠。蘇晴緩緩步下樓來,踏過石階,踩在厚厚的積雪上,陣陣寒意從腳底席卷了全身,輕輕吸一口氣,入肺清寒。“浴雪知竹秀,經霜曉葉朱。”指尖輕摩挲著碧玉般的竹身,口中不自覺的念出往日他所作的詩句,自子逸離家後,就隻剩她一人每日在這聽篁竹林中走上一遭,從夏天到深秋,而今已是初雪綻晴,隻是他卻一直沒有回來。五月前,帝都傳來蘇璧死訊,那一刻,他不在她身邊,她真真正正的感到了害怕,這世上最後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也已離她而去,作為一個已經死去的天辰公主,她甚至連回帝都看一眼都是不能。

“晴姐姐。”一聲熟悉的叫喚打斷了她的思緒,蘇晴回頭,隻見一個年輕的少女站在她的身後,緋衣紅豔,倚竹映雪,冰雪般的臉上揚著甜美的笑容,一雙眼睛通明透徹,眉眼彎彎,依稀可見幾分從前的清然之色,然而容顏如初,卻已不見思無邪。

“梵婭。”蘇晴輕聲叫出她的名字,十年未見,見到她曾經最疼愛的妹妹,卻始終無法生出親近之意,那笑容太冷,也太假。

芙蘿婭笑著問道:“晴姐姐,你是在等子逸哥哥嗎?他死了,我親手殺了他,挫骨揚灰,什麼也沒留下。”

蘇晴心中一顫,眼裏再也藏不住的淒涼哀傷,七年過後,終究還是求不得,愛別離。

“僅僅是為了十年前那僅有的一次我沒有護你嗎?”昔日瀧澤之戰,蘇雨珊屍身將滅之時,唯一的一次,她沒有顧她,自那一日起,這個向來聽話,淡如梨花的少女再沒用真心待她。

“僅有的一次?”芙蘿婭隻覺可笑,眼中嘲諷絲毫不掩,“你什麼時候護過梵婭,你當初救我,不過是因為我這張臉長得太像蘇雨珊,我喚你一聲姐姐,原隻是替蘇雨珊留在你身邊,否則向來殺伐果決的天辰公主何時這麼好心腸過。”

蘇晴聞言,隻是靜靜的望著她,那樣刻骨的傷痛映在眼底,原來她一直都是這麼想的,“當初救你,卻是因你像極了珊兒,可是我從未將你當成她。”

“說謊。”芙蘿婭怒斥,這個時候還敢騙她,她最恨的人,不是要殺她的父親,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過,所以她隻怪他害死了母親,卻從來不曾恨過他要置自己的親生女兒於死地。蘇晴是不一樣的,彼時的梵婭,不過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蘇晴將她帶在身邊,護佑之心,比之母親更甚,更為她衝撞帝君,孤身受罰,又落下一身病痛。對於一個舉目無親的孩子來說,有這樣一個姐姐,已經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賜。可是,當一切都發現隻是虛假的時候,這守望三年的種種,就化作了時刻困擾著她的深藏著惡魔的夢魘,終究在自尊與驕傲的驅使下,將她摧毀。

“時至今日我還騙你做什麼,珊兒已經死了,長得再像又有什麼用,終究不是她。”

“原來我連另一個妹妹也早就失去了。”

“你今天來是要殺我的,”蘇晴抬眸看著她,大哥與子逸都經不在了,那麼多她一個也無妨,轉身背對她,輕聲說道,“你動手吧,挫骨揚灰,如此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