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怒號,烏雲低壓,醞釀了許久的第一場夏雨終於落下,跳亂的雨珠砸在琉璃瓦上,聲聲入耳,驚雷陣陣,沈妍止不住懼意的身體一顫,隻是這一次心中卻是無比的安寧,當過去的一切都不再成為負累的時候,那麼,身邊的人已足夠讓她心安。
耳邊風聲雨聲交雜,蘇璧將她護在身邊,“別怕。”一如從前。
待到雨勢漸小,天已完全暗下,草木的清新沁人心脾,沈妍抬起頭,轉身將半掩的窗戶打開,夜色朦朧,園中的翠色看不真切,隻一團黑黑的影,濕潤的空氣充盈了整個身心,前所未有過的舒暢,蘇璧走過,“沒事了。”她怕雷雨,卻很喜歡雷雨後的景致,很奇怪,忽而又想到,他們之間也好像一場雷雨,隻是下的太久,久到風雨終於過去,他卻依舊惴惴不安,和從前一樣,他從未感到心安過,稍有遲疑,終究還是開口問道:“小妍,你真的放下了,不再怨我?”
沈妍聞言轉頭,眼中是他極其認真的神色,她含笑回道:“沒有,你補償我,你從來沒有陪我出去過,我要你陪我一個月,正好才下了雨,城外風光正好。”
“就這麼簡單?”他放心了,她有要求反而無事。
“簡單?”沈妍不覺擰眉,對於他的說辭明顯不信,“我說的一月可是一分一毫都不能少,袖手朝政,即便是陛下召見你也不能回來。”
“可以。”蘇璧點頭答應。
第二天,他便如她所願,帶著她到了城外一處清淨別院,沈妍喜歡安靜,即便是多年前宇國的沉寒公主,也曾令人在雲山深處架了幾間竹舍,雖是研習醫藥,又何嚐不是喜歡那清幽無人相擾的修心之所。
五月雨水稠密,天色放晴,清晨聞鳥語,推窗挽簾,迎麵而來,隻覺濕寒一片,吹散眼中的睡意零星。
林間潤露輕吹落,目遠雲峰碧色凝。
蘇璧倚樹而憩,望著不遠處俯身尋找草藥的沈妍不自覺的微彎了眼角,一連三日,沈妍都拉著他往群山深處尋去,大夫的天性,對身邊的奇珍異卉總不免多加留意,卻不曾想過,沈妍竟也是如此,她想要什麼樣的藥園沒有,莫非這一個月都叫他看著她鬥草玩麼?
沈妍的繡囊中收著一棵不知名的草藥,狹長的葉,尚帶著露水,碧瑩瑩的青翠的可愛。
“走了,我們回去吧。”沈妍很高興,能讓醫藥高絕的沉寒公主看上的藥草,自是不一般。
蘇璧沉吟道:“你所說的讓我陪你,就是陪你出來製藥的?”
“我是個大夫,尋藥製藥本就是最好的樂趣呀。”她理所當然道。
“我能幹什麼?”除了看著她似乎沒別的可做了,雖說賞心悅目,但也無聊。
“不如我教你。”
“沒必要。”他一口回絕,沈妍醫術冠絕天下,蘇晴亦是此間高手,他若再學,蘇王府豈非要成了醫藥世家。
“好像是沒有,那你就當修身養性好了,難得這麼清閑,”蘇璧看著她不說話,“好了好了,我答應你,明天不來了,反正也找不到好的。”可若是千辛萬苦的找到了一株,那種歡欣卻早已是過往的回憶,那個時候,她總是很開心,而依依則微彎唇角,眉目清婉,清雅如蓮。
“以後我再陪你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沈妍,自沈依依死後,她的臉上再不見笑容,靜守在空穀絕壁上的幽蘭,孤高絕俗,冰冷的拒絕任何人的靠近,正值韶華的女子,褪去了那一身清冷孤傲的外衣,沈妍亦不過是個平常女子,能言善辯,偶爾也會些許耍賴任性。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照顧著沈依依留給她的蘭草,每日清晨,小心剔下花心的那一滴露水,收在一個小瓷瓶中,留待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