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韜卻連聲叫喊：“我要、我要，沒空調，夏天熱死人，冬天冷死人！”德輝對老婆附耳說：“有了它，大暑天跟你熱嗬，省得渾身汗呢！”
杜玫罵了一句，走開了，任他找電工安裝、調試。
這個冬天正好氣溫偏低，下了幾次雪。夜晚開了空調，滿室春風。電費是公爹承包，不花一分錢就能享受。杜玫的嘴被好處塞住，不再嘀咕。
來年春天，少雨多晴，麥苗遲遲不能拔節，農民抱怨老天不盡職。城裏人卻高興。綠化帶有水車定時澆灌，一派生機。河畔楊柳飛絮，百花散香。節假日，人們興致勃勃地逛縱棹園和幾個廣場，更瀟灑的則帶著一家人郊遊踏青，讓春風洗滌一個長冬的煩悶，讓春色催發心中被凍僵的生意。
傅智對這些沒有什麼興趣。自搬進新居，她心情可舒暢多了，每天下班回家，看見處處嶄新悅目，勞累和煩躁頓時煙消雲散。唯一的遺憾就是夜間入睡時，有種空落落的感覺拂之不去。娉婷睡自己的小房間，母親有自己臥室。三個人各自關門就寢，外麵隔著客廳，房間獨自一人就顯得空曠冷清。
去年德光的探親假，一直忙於裝修。考慮省錢和質量，他們跟施工隊簽的是“包清工”合同，各種材料自己買，白天東奔西走，恨不能變成神行太保，到晚就覺得枕頭最可親可愛。傅智的周末休假日，本是例行歡聚時，但兩個人得一起跑街，貨比三家，選購大宗材料。夫妻倆不可能對每一種材料、每一件事看法都完全一致，往往因分歧而爭論，雖然最後都是德光讓步，傅智獲勝，兩個人的情緒卻洗了一次冷水浴。
德光被這次裝修弄得身心俱疲，不禁發誓：今後再買房子，打死我也不會包清工了！
然而，地磚、牆磚、潔具、家具、家電，都是二人一件件選中、購買、運輸回來的。奔波一天，筋疲力竭，加上爭執留下的負麵情緒幹擾，別的事哪還有興趣？得失本是連體兒。裝修是保質保量又省錢了，夫妻間卻很少親熱。探親假其實是擔負著一年任務的，而這一年在一起的次數卻屈指可數。當時不覺得怎麼樣，後來安逸閑暇時，便覺得那時虧空了許多。
情感饑渴是每個人都會體驗到的，年輕軍人和配偶尤其強烈。這種饑渴，在一定限度內，未必不是增進感情的添加劑，調節關係的緩衝器。但是，當這種饑渴久久不能解除，又遇到適宜的氣候時，就有轉化為疾病或危機的可能。
傅智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查房、開醫囑、應付病人、下班、用餐、看書、逗娉婷，馬不停蹄，非常繁忙、充實，煩躁或孤寂時卻覺得枯燥、單調、空虛。加之近年科主任老張對她頗有微詞，讓她一直不爽。
矛盾終於到了難以掩蓋、拖延的時刻。
一天，張主任單獨找她進行了一次秘密的，也是“治病救人”式的談話。開始，他肯定了她對病人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能熟練處理常規病例的醫療技術，具備同情病人、團結同事、尊重領導的良好品德，接著，話鋒一轉，不留情麵地批評她，在處方用藥上太羞羞答答、心慈手軟。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話是：你舍不得掏病人口袋，就影響本科室人員的口袋，拖了科室承包指標的後腿。見傅智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他就按捺不住了，跟她敞開心扉，直言不諱：“如果你因為自己家在農村，同情農民，還情有可原；對公費醫療病人多做些輔助檢查，開些貴重藥品，怕什麼呢？你不考慮自己的利益，還要考慮科室、大家的利益吧？至少要給我這個主任撐撐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