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黃昏,他抓住和玲玲都下班回家的機會,在路上跟她密談,婉轉地向她提出了請求。事情其實非常簡單,就是托她轉送一塊手帕,但不要說是他送的。
玲玲笑道:“你想做無名英雄啊!人家才讀高二,你急吼吼的幹什麼?”
德光說:“不早點係緊一條線,風箏就飛的找不到了!”
玲玲皺眉說:“你就不怕影響人家考大學嗎?”
德光不以為然:“你送一個手帕給她,怎麼會有影響?”
“就不怕大爺知道再打你呀?”
“我有孫悟空的銅筋鐵骨,打幾下怕什麼?”
“騙人家,不好吧?”
“我們又沒有壞心,不會害她。”
“我看你有壞心要害我,遲早我要被她罵。”
“到時候,你讓她罵我就行咧!”
玲玲雖然覺得難以理解,卻樂意幹做好人,便答應下來。
一個周六下午,玲玲在路上捉到傅智,就把德光新買的手帕送給她。傅智當然要問:“憑空怎麼想起來送手帕給我?”
玲玲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騙過人,自己先就心跳臉紅起來,語氣裏滿含不好意思,輕聲說:“我們是從小玩大的好朋友,我工作了,還想著你呢!雖然工資不高,一個手帕是送得起的。”
傅智認定這是純粹的友誼,哪裏想得到它會是甜蜜的鉤子?道謝之後,就接過手帕,回家用香皂洗了,第二天便跟小臉龐親近起來。
過了兩個月,是傅智虛18歲生日,德光再托玲玲送給她兩隻彩色塑料蝴蝶發夾,還是用玲玲的名義,作為生日禮物。
傅智不好意思再收她的禮物,說發夾你自己留著用唄。玲玲麵皮比上次老梗多了,神態坦蕩自如,說:“我有,這是專門給你買的,你不收就是瞧不起姐姐。”傅智隻好道謝,高興地夾到頭上,感覺錦上添花似的秀氣。
日子就這樣平靜如水地流淌著,間或濺起一朵或大或小的浪花。
這年冬季,在父親的強烈要求下,德光參加了征兵體檢,卻因感冒甚重,被刷了下來。他本來抱持得之不喜、失之不憂的態度,繼續耐心地跟玩具打交道,業餘時間就瀏覽文學方麵的書,目的在於消遣,心中暫無遠大目標,念念不忘的是如何鞏固與傅智的關係。
寒假前,他又托玲玲送一支紅色永生銥金鋼筆給傅智。玲玲有些吃驚,說:“這個蠻貴的,估計她不得肯收。要不,你自己當麵送去。”
德光懇求說:“事不過三,這是最後一次麻煩妹妹,以後再送,哥哥我就親自出馬了。”玲玲隻好答應。
這天,趁傅智放寒假,玲玲到她家送禮。傅智見到鋼筆,雖然心裏喜歡,嘴上卻說:“這個禮物太重了,我不能收。老收姐姐的東西,我真不好意思了。”
玲玲抓住傅智的手,把筆塞進她手心,笑道:“這是預祝你考上大學的!等你金榜題名,請我吃酒就是。”
傅智高興起來,抓住筆說:“好,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我就記住姐姐的話。”
玲玲走後,她拔開金屬筆套,細細觀賞,發現筆套遮擋的上半截,有兩個比綠豆還小的連體心形圖案,痕跡十分新鮮,顯然是不久才刻上去的,刻得非常精致、美觀。她有些納悶:玲玲為什麼要刻這個?她這是希望我們永遠心連心吧?傅智感動得兩眼濕潤了,把筆套好,貼在雪白的香腮上摩挲。
這年入冬後,傅宏和何德香商量起建房大事。
傅宏早在前幾年就有翻房打算,無奈傅智上學開支不斷加大,種田農本越來越高,妻子又經常犯病,幸虧是計劃生育手術後遺症,醫療費歸公家報銷,但耽誤出工,農忙時,隻好花錢雇短工幫忙。責任田產量雖能年年有所增長,財富積累卻像孩子堆沙塔,再努力也高不上去。眼看二年前,後頭李國基搞建築,連圍牆都是實磚瓦頂,一色烏青;上年,前頭黃家翻成紅磚牆,大紅瓦頂,很惹人眼;自家夾在中間,灰塌塌的茅草屋,隻覆蓋了一層大紅瓦,恰似孔雀中間一隻雞,自家看著難免泄氣。好不容易慢慢積蓄了一些錢,磚頭也已備齊,堆在豬圈南邊多日,縫隙裏都長青草了。傅宏和何德香商定,明年下半年珍珍讀高三,不能打擾,趁明年春閑,把這件大事辦了吧!珍珍如果考上大學,在新房子裏接待親朋也風光些。於是,提前約請工匠,購買缺少的材料,等一過完春節,便好大興土木。
不料,這年寒冬對何德香來說是凶季,她的雙親在臘月初七同日去世,父前母後,隻隔兩個小時。迷信的人說一天老兩個人,對家庭不利;思想開通的人卻說,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難得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