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基回家聞知此事,不動聲色,找人重新搭好小橋,又對妻子說:“這件事不能怪傅宏,假如有人把你兒子顛下河,你比他還要急呢!”
張仁英十分不悅,煽動丈夫說:“打狗還要看主麵,他傅宏不是藐視你這個支書嗎?”
李國基笑道:“你不要上綱上線,伢子事情歸伢子事情。我早就說過,請幹女兒來吃頓飯,你偏不肯,不然的話,傅宏哪裏好意思這樣呢?”他沒有女兒,覺得是個遺憾,雖然對傅宏有些看法,對何德香卻很有好感,直覺上也有些喜歡小珍珍,內心真想認做幹親,但張仁英卻不讚成,說:“你想要個幹閨女,玲玲不是現成的嗎?”李國基說:“自家侄女,等於幹女兒,又跟幹女兒不一樣。”兩口子就這麼說說,這件事便這樣擱住了。
這時,張仁英被丈夫責怪,好像自己成了李傅兩家矛盾的罪魁禍首,就真的動了氣,忍不住罵道:“你枉做了這個支書,反倒害怕、巴結他一個平頭百姓!”
李國基竟然嘿嘿一笑,說:“你錯了,這不是害怕、巴結,這是團結,團結貧下中農。”
張仁英氣憤憤地說:“你一個人團結去吧,反正我不承認這個野黃毛丫頭是什麼幹女兒!”
何德香回家後,免不了責怪丈夫一番。餘秀枝、胡玉琴、王蕙蘭也跟過來,給何德香幫腔。傅宏就說一句話:“那個欺負我本人話還好說,欺負我閨女就是不行!”然後就悶頭下門板,在敞篷裏擱床鋪。
眾人歎息、搖頭,各自散去。
晚餐時,珍珍吃了半碗稀飯,咬兩口發酵麥麵餅,就擱下了,說不餓。
夫妻倆以為她落水受了驚嚇,便讓她先洗澡,到敞篷裏的小床上休息。他們也早早收拾、洗漱,進了敞篷的蚊帳裏,躺下了。
何德香感覺小腹刀口裏麵又隱隱疼痛,忍住不說,聽聽珍珍那邊,有輕輕的鼾聲,就跟丈夫小聲說話:“你不能擺在臉上護她,讓她越來越得寵,就怕她越來越不上相。”
傅宏低聲反駁妻子:“你還說我?我是有原則的,你連原則都沒有。她做的不對,我想說幾句,你都不讓。”
妻子說:“哪有這話?”
丈夫舉例說:“前幾天,晚飯番瓜湯夾麵疙瘩,已經做好了,她突然說想吃攤煎餅,我說,你媽累了,明天再給你弄好不好?你瘮巴瘮巴的說,閨女要吃,我能怕累?屁顛屁顛地就去和麵攤煎餅,帶累我燒鍋,出了一身大汗。”
妻子嘿嘿一笑,又歎息一聲,說:“不曉得為什麼,我就這麼疼她,大概是前世欠她的!”
傅宏不以為然的聲氣:“哪有什麼前世、後世?是我們跟她投緣,喜歡她,也不怕作踐自己。”
忽然聽見珍珍發出幾聲呻吟,兩個人立刻住口,入神聆聽。
珍珍忽地坐起來,叫了一聲“媽”。
何德香連忙答應,又問:“珍珍,怎麼了?”
“媽,我肚子疼。”
傅宏催妻子快去看看。
何德香慌忙坐起來,拉開蚊帳門,套了拖鞋,掀開珍珍的蚊帳,摸珍珍的肚子,一邊問:“哪裏疼?”
珍珍抓住媽媽的手,引到右下腹,說:“就這裏。”
“可能是鬧蟲子,媽給你揉揉。”何德香讓珍珍躺下,自己坐進蚊帳來,輕輕地給她按摩痛處。
過了一會,珍珍說好些了。何德香便回到這邊躺下。夫妻倆不再說話,聽了一會,感覺不再有動靜,就合了眼。剛迷迷糊糊地要入夢鄉,珍珍又叫媽了。兩個人同時驚醒,問:“是不是又疼了?”
珍珍“嗯”了一聲。
何德香隻好再起床過來,給她按摩,卻聽珍珍一聲驚叫:“疼,不能碰!”
傅宏嚇得坐起來,說:“衝點糖水給你喝喝看。”起身去屋內,衝來半碗糖開水,端到珍珍的蚊帳裏。
珍珍喝了一口,立刻吐出,接著一陣大吐,連吃的晚餐都嘔得精光。
何德香急得刀口緊痛,也顧不得了,隻管問女兒,吐了是不是好過些。
珍珍說還疼得厲害,一時害怕,哭道:“媽,爸,你們要救我啊!”
何德香心疼得眼淚直滾,緊緊抓住女兒的手說:“寶貝,我們怎麼能不救你?珍珍爸,我們上醫院吧?”
傅宏接道:“好閨女,你放心,爸就是傾家蕩產,也會救你!立刻上醫院。”
他吩咐妻子拿錢,自己手忙腳亂地拿出一隻柳筐,一條扁擔,把珍珍抱進柳筐坐下。何德香翻出家裏所有的現金,跟丈夫一前一後,抬著女兒,就往大路走。
幸虧有月亮,用不著手電筒。兩個人高一腳低一腳地趕往西蕩鎮,又不斷地問珍珍,疼的怎麼樣。
珍珍怕爸媽擔心,不敢多呻吟,咬住牙關,隻說還疼。
何德香走一步,刀口就抽痛一下,到衛生院時,感覺疼痛輕了,但渾身大汗,頭發、衣服全被汗水浸透,像從水裏爬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