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急了……退了幾步又重新碎步而來,衣袖一牽,朝我擠眉瞪眼得大聲唱:“玉娘~公子曆盡千辛,嚐遍疾苦隻為尋君,隻不知君肯否相見~”
渾渾噩噩間,我望著昀傾那雙頗為好看眼睛,靈魂出竅般唱出戲本子上的台詞,隻是一開口,上下牙齒就不停打架:“相見不如相??恨,相恨不如相??不如相??”
“忘。”他等不及,幫我把最後一個字唱了出來。隨即周圍女子再也忍不住,肆意大笑起來,昀傾亦微微低頭笑得春暖花開。
而我??更加寒冷徹骨的站在原地,雙手背在後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終究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髒被他捏在手裏,一滴滴的落血,一寸寸的箍死。
昀傾笑了一會,抬起眼來幾分玩味看我,嘴角掛著的是極其涼薄的一抹弧度:“你,過來。”
立馬周遭就投來無數敵意的眼光,而我視線裏全是他們言笑晏晏的重重疊影,完全感覺不到如芒在背。
我應了一聲,失魂落魄的走過去。到跟前的時,又恍恍惚惚地站定。任由他從上到下的審視:“叫胭什麼來著?”
我低頭,不敢正對他那雙煦日和風的眸子:“胭脂。”
“胭脂,唱了這麼久的戲,調也錯了,詞也忘了。為何?”
“我??我第一次見昀公子,慌??慌得緊。”
此話一完,昀傾抿笑一記:“好吧,那你這腿又是怎麼回事?”
似乎我所有的掩飾和謊言都能被輕易戳破,從前是,如今也是。我舌頭不禁打了個死結:“今日走得急??腳下折了??”
昀傾無奈的搖頭,抬手間若不經意得支起我的下顎:“原是個膽小又莽撞的女子。我耐著性子等了半天,卻等來個跑調的瘸子。”他懷裏的女子朝他懷裏一紮,笑得花枝亂顫。
“你說說看,我一刻千金,你該如何補償?”他問。
“但??但憑公子懲處。”我垂頭低語,竭力掩飾著自己顫抖的身子,想承住他戲弄的目光,奈何卻不爭氣地越抖越厲害。
隔了很久,他像是看夠了,彎下身來貼著我耳邊溫言軟語:“那你今晚就在這陪我,好麼?”
瞬時,我從噩夢中驟然乍醒。
低頭正可以看見他白皙的臂膀攬著懷裏的美人,而那女子一臉憎惡地橫著我。
瞬時那握在他手中心髒仿佛以前所未有的強度,如重鼓一般響徹腦海,將所有的思緒都分崩離析。
他??他如今就這對一個陌生女子都這樣,算是什麼?算是狐狸曾經提點過我的:龍性本色麼?
那我傻呆呆的來尋他又算是什麼,天底下最自作多情的笑話麼?
然而我不能拒絕他??我不能暴露自己是誰,如果心沒有了,自尊尚可保住的話,我會給自己留下的。
我不是祝瑤??我不是??
他是主我是奴。他是高高在上,玉樹臨風,我是奴顏婢膝,戲子下流。
於是,我很合乎我身份的說了聲:“好。”
他笑了,突然掀開懷裏的美人,騰地站起來。剛起身,微醉的步伐有些踉蹌的撒了手裏的醇酒。
他索性把最後一點仰頭喝盡,再拋了杯子朝我步履微亂的走來,到跟前時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多麼溫暖又熟悉的懷抱,像是又回到了瓊嶺,他憐惜的抱著我穿過那無邊的雪地。而我撐著紙傘嘻嘻咯咯地把雪抖進他的脖頸。
隻是此刻的擁抱帶著幾分過重的力道,再不負往昔的溫柔。
昀傾就這樣在美女如芸的挽留中抱著我走了。他眼睛不是太好,十分畏光。路過轉廊被月光射到時,還會有些微微皺眉。
直到越走越靜,靜得好像能聽見星星眨眼的聲音,他右腳一踢踹開了房門,恍惚幾步將我扔到了床上,然後就一把壓了上來,靠在我耳邊重重喘氣。
“胭脂是吧?”
“嗯。”緊張得快要窒息。
“胭脂,我也許明天就想不起來你的名字了,現在你還願意麼?”他在耳邊說話癢癢的,輕紗帳子隨著窗戶裏透進來的夜風翻飛在他背後,顯得此刻的場景極為動人。
“公子??公子是說??此刻後悔還來得及?”緊張得沒說幾個字就得咽下口水。
“願意麼?”他無光的眼睛如籠著一層夜色,顯得有些黯然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