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寶,1942年出生於晉江市梅嶺街道溝頭社區,曾就讀於晉江市實驗小學、晉江市第一中學。1963年畢業於廣州美術學院附中。廣東畫院職業畫家、一級美術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1981年加入中國美術家協會,是廣東省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王維寶曾於母校晉江一中建校50周年時,贈送一批作品給母校,因此,在晉江一中建校60周年期間,特設王維寶藝術館,對其作品進行永久性的陳列。
1989年,著名作家伊妮、季文在一篇題為《秋天的印象》(見《王維寶中國畫集》,香港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散文中,這樣敘寫王維寶:
深邃,那是秋天鑽石般的眼睛嗎?/明朗,那是秋天光彩照人的容顏嗎?/啊,難以捕捉的秋天之美。/誰與你有緣?/不是懶散的人,/不是幸運的人。/幾多勤勞,/幾多哭泣,/幾多歡笑,/幾多兒時的夢,/凝成秋天那深邃明朗的斑斑點點。/故鄉的田園,/故鄉的溪澗。/這裏有壯碩的豐收,/也有蕭索、落寞。/在日落輝煌的黃昏中,總見/一片閑雲,/一隻野鶴。/矯矯不群,/引吭高歌。/敢哭,/敢笑,/敢愛,/敢恨,/奏出秋天那雄渾的交響樂。/蕭索落寞的人間,/也因此而升騰起幾縷和煦的暖意。/哦,這便是王維寶筆下的秋天,/是那秋天給我的印象……
一、將兒時破碎的夢縫綴起來,不就是一個很美麗的童話嗎
早在認識王維寶多年之前,他的形象就以“頹廢的藝術家”、“闊氣的公子”、“風流的浪蕩兒”之類裹挾著滾進我的腦際。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無異於構築了一個堅硬的外殼,阻礙著別人接近他,並進入他的內心。不過,幸好王維寶有一種驚人的坦率,無論何等樣人,他會向你捧出一顆毫無掩飾的鮮活的心,使到那硬殼立時變成一縷敗絮那樣綿軟無力,一陣掠過的清風,輕輕地將它吹走了,吹走了。於是,你聽到了他的心在搏動,感覺到他的熱血在流淌,看到了他也憂鬱他也痛苦,他也俠義他也豪爽,他也空虛他也需要精神的慰藉,逐漸地切近了他那明敏的秋天的色調……
晉江蜿蜒地向東流淌。它衝不出黃土高原那般的溝溝壑壑,卻梳理出無限秀麗的田壟和溪澗。自然,這裏更沒有貧瘠的高粱和高亢的信天遊,有的是蜜餞,有的是木偶雕刻、刺繡、竹編等等馳名於世。就在這些田壟和溪澗的一隅,有一個叫溝頭村的地方。那裏住著一戶姓王的人家,當他們將一個姓莊的男孩子領養到自己家裏來時,做夢也想不到在半個世紀之後,能給王家帶來如此的榮耀。姓莊的男孩子自然更不知道。他是屬於那樣的人,愚頑,調皮,又無所事事,所以,有著一間木器加工廠,又有著自己親生兒子的養父,不久便將他攆出了家門。他流落異鄉,曾漂泊到新加坡等地,但生活的困窘終於又將他攆回了溝頭村,到養父的工廠裏當一名工人。他結婚了,雖然孩子一個接一個出世,他仍然那樣的無能、那樣的無所事事,一邊埋怨著世道的不公,一邊把治家的重擔推諉給女人們……誰又想得到,王維寶便是他的抗日戰爭烽火之中所生的兒子?
“父親的無能,反而使我獲得了充分的自由。”王維寶至今仍這樣說,“因為他無法養活家庭,便管束不了我。”
其實,父親是將管束孩子的責任,推諉回養育人造就人的大自然了。於是,大自然根據自己古怪的愛好,將王維寶陶冶成一個“大膽、桀驁、頑皮、狡賴、勇忍、專注、耐難”以及獨立不羈的野孩子。他隻知道饑餓的滋味,幸好父母給了他一副強壯的軀體,餓也餓不死;他也飽嚐寒冷的苦楚,十四五歲了,還未穿過一雙像樣的鞋!於是,他一心隻想著博取,他對金錢有一種天然的“貪婪”,做夢也想著能從哪裏弄來一分一毫,去幫補家庭,使母親的微笑不再那麼苦,使母親的黑絲白得不那麼快。
他曾與眾多的孩子一起,整天地坐在祖父木器廠的杉堆上,虎視眈眈地緊瞪那些買木杉的人,待他們在渡頭紮好木排,便搶先扔一條杉下去,以博取客戶獎賞的一分渡頭錢,這也許是一條陳舊的村規,也許是一種古老的風俗,一個客戶每次隻賞那最初將杉拋下河去的人,王維寶自然以他的頑強、勇猛,擊敗了眾多的野孩子。
他也曾去幫一些富裕戶的煮飯婆挑水,一天挑十擔,一擔百來斤。一個月算下來便有三百來擔,三萬多斤,獲得的報酬,便是那一元五角錢。
當然,他忘不了自己的爺爺輩們向他繪聲繪色地講過王姓祖先王冕的故事。這位名盛一時的古代畫家,小時候是那麼的窮,無錢讀書,整天替父母放牛,然而他並未放棄學習,時常尋機會到私塾中聽人念書,晚上又躲進寺廟裏,借助供奉佛爺的微弱燭光學習、作畫……這種傳說的號召力深深地感奮著王維寶,終於在那麼一天,他拿著刻刀,在一塊木板上又刻又劃,又用墨水、花生油與黑炭攪和而成的油墨,製作了那張對他生命來說具有重要意義的《捉麻雀》:一個小孩臉上充滿興奮而又沉著地攀爬著梯子掏鳥窩,另一個小孩仰著臉扶木梯,那表情充滿著渴望,又祈求著安全。這幅充滿了兒童生活氣息的畫作,迅速在小朋友們的手中傳遞著,後來,又在《福建日報》發表了。報社給他寄來了8元錢的稿酬。
錢!生存的窘迫,命運的困擾,迫使他夢寐以求地博取的不就是金錢嗎?過去,需要挑5個月的水才能賺得的8元錢,現在一幅小小的畫作便輕易地換回來了,他像看到了生命的坦途在望。他的眼睛放光了!
母親舍不得花掉這8元用兒子的智慧和勤勞換來的血淚錢,交回王維寶自己去處理。剛剛步入青春期的人,誰不愛漂亮?王維寶將錢緊緊捏著,捏得手心出汗,踢踏著那雙從駐軍營地拾來改裝的破爛大軍靴,跑到百貨商店,挑選了一雙自己喜歡的鞋子。穿著這雙新鞋,他覺得腳踏著之大地更加穩固了,身上的擔子也更重了。不滿足的“貪婪”,像一條無情的鞭子抽打他,驅趕他創作出一幅又一幅的木刻,整天的投稿,整天的退稿,命運的五彩光環並沒有常常籠罩著他,生活無情!於是,小小的王維寶開始嚐到了“彷徨”的滋味。然而,父親仍然賺著他每月的40多塊錢,他已改踏自行車搭客了,可這雙無能的腿,怎能踏得轉一家七口人的命運之輪?柴、米、油、鹽是每天擺在母親麵前的嚴峻的課題。所以,王維寶還未來得及細細咀“彷徨”的滋味,又一頭紮入他的版畫創作,以精取勝,以多取勝。他發現,投出的稿件有百分之十的命中率,便是大大的喜事了。
“從狂開始,到貪婪,到永不厭足……我那時就是這樣的!”王維寶用這樣驚人的坦率的口吻,總結他少年時代為生存所困而進行的美術創作活動。
溝頭村郵電所的營業員,早就注意上那個滿臉愁苦的中年婦女了。每月,她都拿著大疊的彙單,來這裏領取30多元稿酬。這在當時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他們疑疑惑惑:此女人家裏是不是出了一個作家?拿話問她。這時,她的臉上立時愁雲消散,綻出自豪的笑意:我兒子是畫畫的!
就知道他大膽、桀驁、頑皮,知道他狂、貪婪、不厭足,難道他一個個兒時的夢,都總是被金錢異化了、扭曲了、破碎著的嗎?難道他心裏就沒有一絲溫暖的柔情,哪怕是對人間、對鄉親、對故土懷著一絲的眷念?
不!那曾啃齧過多少人心尖的濃濃的鄉情,也曾狠狠地啃齧著他的心。多少年過去之後,王維寶在功成名就之際,曾這樣向人披露過他兒時感情生活的另一隅:
我的家鄉有著南方的村野風光,濕潤的樹木,瀟灑的竹叢,嘩嘩的小橋流水,閃亮如鏡的水田……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可愛。那時,我是一個淘氣的孩子,什麼掏鳥窩、捉塘虱、打水仗、捉金龜之類的玩意兒,沒一樣少了我的。我整天像脫韁的野馬,到處亂跑,渴了,捧一掬山泉水;累了,躺一躺草地;曬了,鑽進榕蔭……我同小鳥交談,同流溪賽跑,用竹當馬……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成了我朝夕相處的親密朋友。我懷念我的故鄉,懷念我純真的童年,懷念我曾陶醉其中的童話世界,更懷念我那無所事事又整天借酒消愁的父親。他無能,他窮,他每天起早摸黑地出外打工,家裏沒有過夜的糧油。所以,我幾乎天天都要等父親回來才去買酒。我每天都要穿過一條小路,經過一個滿是小樹和山墳的小山坡到小酒店去。深秋的晚上陣陣北風吹來,葉子沙沙作響,小樹林好像小生命在顫動著,這種秋涼的心情深印在我童年的心裏……剪不斷的情絲,斟不完的鄉愁,將兒時的苦痛淡化了,將兒時破碎的夢,一個個像串珍珠般縫綴起來,成為一個個很美麗很美麗的人世滄桑的童話,如《秋瑟瑟》、《秋林》、《秋涼》、《晉江水》、《月是故鄉明》等等……
二、藝海茫茫,他願駕一葉輕舟,去追逐那秋天的壯碩
王維寶似乎沒有特別向誰解釋過他為什麼特別地喜歡秋景,特別地喜歡去表現它,特別地喜歡去捕捉各種秋的韻味和意緒。
但是我可以這樣去猜度他:大自然的四季,對秋天賦予了收獲、豐收這些特殊的含義;越過春天的溫暖潮濕、夏季的盛暑酷熱,秋天光風霽月,清澈澄明,它那特有的色調——橘黃色,顯得那樣絢爛,那樣深邃邈遠;然而日漸墜落的葉片,又使曠野籠罩著冬天臨近的憂鬱,一種迷惘與惆悵,會勾起人無限的愁緒……那麼人生呢?王維寶人生的旅程有如春天夏天那般充滿苦澀的坎坷,雖然兒時蕭蕭的秋風曾在他心頭留下了那麼深的烙印,但他真切地希望直接切近人生的秋天,擷取那豐收的碩果,使生命人格一如秋天的橘黃色,那麼絢爛、深邃邈遠……
記得早在60年代初期,生命的風帆曾將王維寶載往一個幸運的浪峰上。1959年,他同時考上了廈門工藝美術學校、福建師範大學美術係和廣州美術學院附中。他憑著大自然賦予他的絕對自由,選擇了廣州。廣州,對於他這樣一位桀驁不馴的野孩子來說,是一個幸運的洞天福地嗎?很難說。反正他選擇了她,作為開拓自己知識結構的母校,畢業後又狂傲地拒絕分配,不要戶口,不要糧食關係,隻身回到福建去打天下。其得其失,實在難以評說。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王維寶的生命風帆,自從駛出溝頭村那淺窄的渡頭後,一度進入了寬闊的坦途。他自從發表了自己的第一幅作品以後,1959年又在《人民日報》發表了《運肥忙》,《僑鄉報》、《福建日報》、《中國青年報》等發表了《僑鄉幼兒園組畫》、《深山築路》、《女電工》、《春水》等20多幅作品。1960年創作的4米木刻長卷《閩南風光》被選赴社會主義國家造型藝術展覽。1961年《人民日報》發表《春曉》、《積肥》,並於同年加入了中國美術家協會福建分會;1962年發表的《二月》、《田野護士》由對外文委選送日本展出;1963年創作的閩南風情《端午時節》獲五省衛生美術作品獎;1964年由福建省美術家協會和福建省文聯主辦莊培成、王維寶、吳茂全版畫展,同年創作的《我們都是神槍手》、《夜》、《拉炮》入選全軍美展;1965年創作的《霞染漁村》、《女炮班》、《天羅地網》入選全國美展並由天津美術博物館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