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梨被分配到和小妞兒一個房間。房間是個公主房，有書桌，衣櫃，還有洋玩意的公主床，一個唯一的凳子放著她的補丁包袱，在房間裏格格不入，白小梨站在這麼一塊紅磚上都覺得自己被無限倍放大，放大她的粗鄙不堪。她身穿了一身抹布衣，破洞的補丁襪子還露著大拇腳趾頭。
小妞兒對自己的房間裏要住進人感到非常不滿，她把這種不能拒絕的不滿強加到住進的人身上。將白小梨僅有的兩條褲子剪成了八分褲，還一邊長一邊短，白小梨悶不做聲，家裏當家的女人也不看在眼裏。深秋的天氣風冷颼颼的直往褲腿兒裏鑽。白藥買了兩隻羊，她成了放羊倌。
白亞光偷偷跑過來幾次，白藥用自己的舊衣服給白小梨改了幾件避體的衣服。時間一天一天過著，白小梨隻盼著白亞光來看她。
冬天裏下了幾場大雪，雪埋得厚厚的，陽光照耀下一片冰晶璀璨。白小梨穿了雙老棉翁端著盆子在壓水井邊上洗碗，水井上凍，李娃子燒了壺開水將水井兌開，熱水流出的白霧朦朦的，白小梨就著從水井裏流過冰層的水，溫熱的水將凍得僵硬的手曲開。
從水井裏壓出的的地下水還冒著熱氣。
門口進來一個乞討者，汙彭雜亂的長頭發，一身破爛的老棉襖，胸前掛著個麻袋，腳上套著一雙露著腳趾頭的破棉鞋。臉倒是洗的幹淨，手裏還是化開的雪水。長相也挺周正。白藥對這樣的乞丐是深惡痛絕，倒是躲在屋裏不出來也沒趕人，李娃子的表情也不太友好，倒是將剩飯都兌到乞討者的飯碗裏，塞給他一個饅頭，又給他從鹹菜甕裏掏出個芋頭疙瘩。乞討的男人鞠著躬說著感謝的話，從話語裏白小梨知道，他是家鄉發大水，村子裏的老老少少都出來乞討為生。
世事艱難。前些日子喇叭裏還廣播這兩年雨水大，黃河泌陽那邊要開閘往河南這邊放水，大家都要準備舉家遷移。李娃子聽了乞討者的話，又塞給對方一個饅頭，兩個人坐在一起投機的說了半個中午。直到乞討者說，他要繼續向下一家乞討，不然過年的時候還出來乞討就不好看了。
就是前一天，每家每戶發給了一個紙條，紙條上注明著王家廟村王鐵軍家，是放水前他們一家搬遷暫住的人家。王家廟離這裏最少有百裏遠，不然怎麼連聽都沒聽說過呢。隻是祈禱著下一年開春雨水少些罷。
下雪天，白亞光又一月沒來了，她的棉褲還沒著落。李娃子看著凍的枷鎖著身體和自己閨女一樣大的女孩，進屋向自家媳婦提了一句。
學校寒假放了一周了，小妞兒還躲在房裏睡懶覺。
白小梨洗了碗，往羊圈裏填了幹草，半個月的小羊羔咩咩的圍著母羊吃奶，母羊低著頭嚼著幹草。四隻小羊吃了奶就追趕著撂跤，讓人好不羨慕。
白小梨洗了手進了屋子。屋裏暖嗬嗬的，小妞從被窩裏鑽出頭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書桌前拿起小妞的寒假作業，在草紙上謄寫演算。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背上也挺暖和的，對於小妞的找茬她也不甚在意，她很珍惜這個家，有著這個家才不會成為放下所有尊嚴的乞討人。
她扭過頭從陽光裏看著被窩裏的小妞兒，她問，
“如果有下輩子你想作為什麼？”
小妞兒被問愣了，她又從被窩裏探出頭，她看著陽光裏問著奇怪問題的人，一切都好像歲月靜好，她想了想，
“我想當一個大熊貓。”她又問對方，
“你想當什麼。”
白小梨說，
“我想當一隻小羊羔。”
小妞哈哈地笑了起來，“你想當隻羊啊，咩咩……還不是被宰來吃肉，哪像熊貓，國寶誒。”她一臉笑看著白小梨意思你不如我。
白小梨想一想自己也嗬嗬地笑了，她說，“倒也是哦，那還是當人吧。”
小妞兒其實骨子裏也是個憨厚善良的人，她看著蜷著腿的白小梨，又不想她穿自己的衣服，她對著白小梨說，“你拿著書來被窩裏咱們一起看吧。”
白小梨趕忙收拾了東西鑽進了暖和的被窩。她們兩個抵著頭看著展開的白小梨謄寫了一遍的數學題，
“你寫的字還挺好看的，比我們班上的小文寫的還要好看一百倍。你不知道，每天發作業老師都拿著她的作業本兒在講台上當著我們的麵誇她，她整個人都像隻公雞飛到天上了。”
白小梨嗬嗬的笑了糾正她說，“公雞飛不高，”
小妞瞪了她一眼，“就是說她飛不了一丈高，還得瑟。”
白小梨說，“是，她是隻母雞，連屋頂都飛不上。”
小妞兒嗬嗬的笑了起來，“就是，她胖的連那麼高的牆頭都爬不上。”她還用手比了比窗戶的下沿。
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直照在笑得花枝亂顫的臉上，那樣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