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蓋果然沒有說錯,藤娘不知道怎樣跟老夫人念的,琉璃一到李府,藤娘已經嚷嚷著要撤掉慧心的牌位。更催著守門子的依著昨日術士說的,去置辦糯米黃酒之物,隻等清了該清的,就將整 個府裏酒掃一遍。
老夫人顯然是不大情願,一大早被藤娘念得一臉不耐煩。
琉璃進來,看到老夫人的樣子,說道:“老夫人這裏正病著,你要清哪裏,掃哪裏,隻管外麵吩咐著便是,倒攪得老夫人沒有清靜!”
藤娘一見琉璃,急忙上前:“公主來得正好。昨日公主未過來,那寇天師的徒弟可是說了,活人自有活人的世界,死人自有死人的天地,萬不能混在一起共處的。否則死人不安寧,活人受衝撞,這一府裏便是沒得好的了。我隻說近來府裏晚上影影綽綽,陰森森嚇人。如今連老夫人都受了攪擾,誰知道下一個受衝撞的是誰?這府裏,勢必要清一清才好!公主快說句話罷!”
琉璃責備道:“天師高徒說得雖然不錯,然而清與不清,也該問過老夫人的意思,你怎好私自作主?”
藤娘受了斥責,猶自有些不服氣,嘟嚷著說道:“前夫人是老夫人的親侄女,老夫人自己說不怕,然而也該考慮一下我和蓮心。這府裏白天走著都瘮人,晚上哪個敢出門?公主住在公主府,自然不知道我們的擔驚受怕。”
琉璃看了看蓮心。
蓮心正白著一張臉。她是個膽小的,不敢得罪老夫人。她心裏無愧,原也並不害怕,然而這兩日被藤娘大驚小怪地嚇唬著,便多起心來,晚上為老夫人守夜,外麵落了樹葉的樹影黑綽綽映上窗戶,再被風一吹,連晃帶響,自己也由不住害怕起來,再不知哪裏來的野貓踩一下房簷,弄個聲晌,一個人竟然不敢呆了。
琉璃便對老夫人說道:“昨日請的師父說的話,母親想來是知道了,不知母親是什麼意思。我本意,為母親住得舒適,原想著要找人各處修一修。這已是深秋,母親上了年紀,也耐不得冷,受不得凍。正好找人為母親盤個火炕,作個火牆,好歹冬天能住得暖和些。”
老夫人一聽,原本不情願的心思,一下子消了三分。從前她剛嫁過來時,李府日子過得不錯,大冬天屋裏都燒炭,從來沒有冷的時候。後來過得拮據了,大冬天炭是燒不起的,當初沒有盤火炕,廚房燒個飯的熱氣都憑白地放走了。年輕時身子骨好,還能熬一鍬,這幾年到底是上了年紀,身子越發嬌生起來。由不得便想貪些舒服。
老夫人未開口,藤娘立刻歡喜地說道:“公主舍得花銀子肯將這府裏修一修,自然是好的。老夫人身子骨正是要嬌生的時候,有了火炕,這可不是冬天的大福分了!”
老夫人便隻好鬆了口,對琉璃說道:“既然那師父說了,便依著他的話,該清的清罷。”
琉璃說道:“死者為大。先夫人與將軍夫妻一場,那牌位,叫我說,便往祠堂裏收了罷。”
老夫人臉上露了尷尬之情。
藤娘插嘴道:“哪裏有什麼祠堂,早被先老爺典出去了。”
琉璃一愣。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家祠堂被典出去的。那位先老爺到底是有多混帳,敗了家,即便典當也該典當的是家宅而不是祠堂。
老夫人不好不解釋,隻好說道:“從前的李家祠堂占了好風水。”
琉璃:“……”
占了好風水的意思即,能典當的銀錢多些罷?為了多出來的那幾個銀錢,卻是自家的祖宗都不要了?
藤娘卻是等得不耐煩了,一心要將那院子裏的牌位清掉,催著琉璃趕緊派人去清:“公主,寇天師的高徒可是說得分明,晌午之前,陽氣最足,正是清理的好時候。且那糯火泡黃酒,尚要些時候,倘大的府,真要灑掃起來,且要個工夫,咱們……”
琉璃說道:“這府裏隻你和蓮心,並無人手,即便灑掃,又哪裏去找人來?母親以為,該去哪裏找人手來才好?”
這府裏缺人手,公主府難道能缺了人手?明明是不願插手沾事。
老夫人沒奈何,隻得開口說道:“都城東市街口,常有待雇者,隻需花一兩銀子即可。隻是慧心的牌位不易叫外人見人,你先去叫人將那牌位收了,再去找人來。”
琉璃心裏一笑,嘴上應了一聲。
這明明是怕被外人說了。她既然要麵子,這便是好說了。
“一二兩銀子不當什麼。真能雇到人,自是好事。如此,我便叫車夫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