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婦自然就是李嫣了。
陸鴻搖頭苦笑,他既已等到了人,便不再耽擱,摸出十幾個製錢,丟在桌麵上,起身說道:“走罷,盡早出關回家。”說著伸手接過娃娃,同時牽著那後生便走。
李嫣點了點頭,也收拾行李跟了上去。
兩人剛走沒幾步,忽然聽見門外一個大嗓門,帶著幾分驚異的音調大聲問道:“這兩匹好寶貝是哪位老板的座駕?”
話音未落,門外人影一閃,一個花團錦簇的人影便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誰知那人剛剛現身,原先漫談的那些閑漢好像觸了機簧一般,瞬間都彈了起來,齊齊躬身,歡聲叫道:“泉馬王,您老人家總算到了!”
那“泉馬王”上身套了一件鮮亮的綢緞衫子,下身卻紮著麻布綁腿,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此人不耐煩地向那些閑漢揮揮手,表示暫時不得空理會,跟著便向陸鴻拱手道:“敢問這位老板,外麵兩匹……”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如遭雷殛,瞪著雙眼,張大嘴巴,愕然呆在當地。
陸鴻見了那人,如遇故友一般和善地笑了笑,說道:“泉三周,五年不見,得了個‘馬王’的雅號,便不認得我了?”
麵前這人,竟是當年陸鴻平定遼東五部傉薩之後,一手提拔的南部人泉三周。
泉三周使勁揉了揉眼睛,怪叫了一聲,連忙伏倒,額頭貼地大聲叫道:“職下有眼不識泰山,明公恕死!”
那些閑漢一陣嘩然,都看不懂大名鼎鼎的泉馬王,大周朝第一牧監,為何要向這位大高個兒如此禮敬。
這泉三周自從被陸鴻推薦位平壤牧監之後,憑借超卓的養馬、相馬之術,以及朱氏商號的巨大財力支持,短短八年之間,手下已有平壤、鬆漠、媯州三座天下最大的牧場,收羅馬匹十餘萬,每年向朝廷進貢三萬匹良駒,地位堪比一方總領大將!
在這遼東都督府——三年前自安東都護府更名而來——除了大都督扶吐瀚之外,便屬此人名望、地位最尊。即便是副都督賀高,也要稍遜一籌……
此時遼東的第二號人物,竟然對一個關外客五體投地,那是個絕大的新聞了!
大家甚至能夠想象得到,明日的《大周賽刊》,一定會登出這則勁爆消息……
陸鴻一瞥眼,見客人夥計們都瞠目結舌,一齊向此間望來,連忙扶起泉三周,低聲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走,送我一程。”
然後不由分說,便拉著泉三周,一家四口向門外走去。
陸鴻與李嫣兩人帶著娃娃並肩而行,泉三周則稍稍落後半步,送著他們一路向關口而去。
幾人剛剛走出門口,那些閑漢之中,忽然有一人叫道:“你們瞧那相公,麵目可熟悉?”
另一人仿佛不大拿得準,遲疑地說:“你莫不是說……天策廟裏的那位?”
茶鋪之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一路上泉三周已經了解到了陸鴻一家的近況,原來他們一直都在關外旅居,偶爾入關采辦,今日撞見也實在是湊巧。
閑聊之中,陸鴻也知道了朝廷最新的變動:正朔三年,也就是前年崔景芝稱病致仕,原遼東都督府大都督孔良調回京師補缺,晉中書令、入政事堂執宰。
原遼東都督府副都督扶吐瀚接班升任大都督,長史溫蒲進京擔任從三品國子祭酒。
正朔四年,南京江南府尹顧綜遷入神都,拜門下侍中,原門下侍中曹梓遷尚書左仆射,加上中書令孔良,政事堂形成“三足鼎立”之局。
其他陸鴻相熟的人當中,正朔元年花家老太爺辭世。
司馬巽在安西都護府做大都護,正朔二年俘虜了吐蕃王,現在回到神都接掌神機將軍府。
正朔三年鄧老帥解甲歸田,同年陳州王李安在長安狹宮,那間不見天日的禦所之內,鬱鬱而終。
盧大帥去年辭官歸隱。
據說在開元元年的神都大戰中,盧大帥在陸鴻墜馬、群龍無首的最後關頭,指揮神機將軍府兵從圓壁城殺進防務空虛的皇宮時,中了一記流矢,後來身子時好時壞,便動了辭官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