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中一時間靜到了極點,月光殘照,屍首陳橫,原本是一副慘烈景象。
但是陸鴻的神情中,卻沒有半分悲戚之色,而是倏然變得陰寒、冷酷,渾身都散發著絲絲的寒意。
他緩緩地橫抱起廣平柔弱無骨的屍身,對隱在陰暗處的那些人恍若未見,徑直向大門外走去。
忽然從那圓柱的陰影後麵,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穿著一身緋色戎常袍、外罩鎧甲,腰間跨著橫刀,攔住了陸鴻。
“陸帥,請將屍體留下。”
那人的臉龐在月光下清晰可辨,眼眸中分明閃爍著猶豫、畏縮的神情,但是右手筆直而堅定地懸在陸鴻身前,半步也不肯退讓。
陸鴻抬眼望去,攔著他的那位將軍,竟是王兗……
那麼這一切的幕後指使者,便不言而喻了。
陸鴻根本不願與他廢話,狠狠一腳將對方踹了出去。
王兗捂著腰間踉蹌兩步,終於一腳踩滑,栽倒在地。他目送著陸鴻出門、遠去,眼中卻分明露出幾分輕鬆與釋然的神色。
阻攔陸鴻,那是他不得不做,就像毒殺廣平一樣。如今他已盡到其責,眼見著陸鴻離開,自己受了他的一腳,忍受著身體上的痛楚,心裏卻不由得有種贖罪後的安慰之感……
幾名侍衛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兗,左右簇擁著陸鴻上馬,結隊揚長而去。
去從來處去,整個東宮雖有千人萬人,卻呼吸不聞,隻有陸鴻等人轟隆隆的馬蹄聲,從昭陽殿一直傳到重光門,然後在皇城無數禁軍、官員、宮人的傾聽下,灑然離開。
……
……
政事堂中,還是崔景芝的一手棋,自打馬蹄聲進入皇城以來,便一直懸在了空中。
等到馬蹄聲再從右掖門中穿出,他的一顆白子才“嗒”的一聲落在了棋坪之上。
曹梓自始至終都未曾催促,他的心思顯然也已經不在這盤棋局之中,而在這庭院之外,那更大的宮城、皇城、神都城的棋局之內。
他還在恍然出神,卻聽對麵的崔景芝歎道:“你這外孫女婿,真正是個英雄人物!所謂千軍萬馬之中來去自如,說的約莫就是這般情景罷……”
他倆雖然坐在政事堂的庭院之中下棋,完全不曾瞧見外邊的情景,但是僅從那兩陣急促的馬蹄聲,以及零星的一聲叱喝、驚呼,便差不多能夠猜到外邊的情形。
曹梓欣慰地笑了笑,最後卻化作一抹酸澀,沉默不語,隨手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某處,竟然又怔怔地開始出神。
崔景芝見他無心再下,自己也神情頹喪,便隨手將棋一推,悵然道:“罷了,你我兩個,倒不如一同告老還鄉,換個清淨地方再下這盤棋。”
曹梓眼望著一株半開不開茶花,忽然笑道:“你舍得這些種了多年的花花草草?”
崔景芝知道自己的老搭檔、老對手的這句話意有所指,所謂那些花花草草,其實指的就是這朝堂,這江山。這些都是他傾注了無數心血與精力的,他當然舍不得。
但是他舍不得又能怎樣?
他和曹梓兩人說得好聽一些是執宰天下,說得難聽些,其實就是兩具牌坊、兩隻傀儡……
這江山已經不再屬於他們君臣,也不再受他們掌控。
聽說陳州王在內廷之中搞了一個“學士府”,來代替政事堂的權力,還專門將集仙殿劃出來給這些學士們辦公,那些人也就是所謂“集仙殿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