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鼎門依舊重兵把守,守門的士兵見到他的馬隊,一如既往神情凜然,齊行軍禮,目送著一行馬隊急速馳入城中。
陸鴻騎馬沿著天街一路狂奔,跨過天津橋、繞過萬國天樞、衝入左掖門,守門的驍衛士兵一個個好像見了鬼似得,著實騷亂了一陣。
但是沒有人敢攔下那一身絳紫色戎常袍的陸鴻,別說負責左掖門的隻是一名正七品的校尉,即便是驍衛的大將軍在此,也萬萬不敢造次!
自打大周開國以來,這一身戎常袍,隻有三人穿過,一人是開疆拓土、殺伐無數的大周武帝本人;一人是大破江東,最後身中流矢、命懸一線的屈山宙;最後一人,就是陸鴻!
即便是當年的裴征,號稱“天下兵道居其半”的大周軍神,也從來未曾染指。
陸鴻就這樣,在守門驍衛們神情複雜的注目之中,一路暢通無阻地衝入了皇城。
此時夜空已然漆黑一片,就在他打算經過重光門闖入東宮時,卻駭然發現,整個東宮已經被無數士兵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得水泄不通,裏裏外外盡是星星點點的火把!
陸鴻這才徹底明白,東宮的情勢已經危及到了這種程度——瞧那些士兵的服色,正是神威衛的禁軍。
他不禁勃然大怒,大喝一聲,縱馬便向人群當中衝去。
那些圍住東宮的士兵見到這群如狼似虎的騎兵,本來就有些惴惴不安,此時更加驚懼,紛紛叫喊著四散奔逃。
此時一名身穿赤紅色鎧甲的大將橫刀躍馬,忽然從黑暗之中挺身而出,攔在了陸鴻等人的麵前,叫道:“陸帥,請止步!”
陸鴻理也不理,拔刀便砍,那人原是色厲內荏,此時見到刀光,哪裏敢同陸鴻動手,當下斜刀在後虛擋,調轉馬頭便閃了開去。
陸鴻也不管許多,當即放過了他,率領著數十名侍衛,徑直衝進重光門,殺入東宮之內!
這一進宮牆,才知宮內更有無數大軍,將一座宮城堵得擁擠不堪,黑夜之中影影綽綽,盡是人頭攢動,烏壓壓的數不清數目。
火炬光下的那些士兵多數也都是禁軍服飾,但是見到陸鴻等人,卻無一不感驚駭,竟然不自覺地再向兩邊擁擠,仿佛退潮之水一般,硬生生地讓出一條道路來。
“郡主何在?”陸鴻一馬當先,揚聲高問。
當即便有士兵指向東宮中央的昭陽殿,陸鴻一路衝進昭陽殿,在殿外的廣場前翻身下馬,提刀在手,避開地上橫七豎八的死屍,三步並作兩步,便從洞開的大門之中,衝了進去。
大殿之中昏昏然一片灰暗,除了大門之外透出的幾縷火光之外,就隻剩下兩支白燭,閃著幽然的光芒。
陸鴻停在大殿門內,眾侍衛張弓搭箭,守在門外。
從殿門到殿心,也散落著幾具屍體,看上去都是宮內的太監。殿心一尊堆滿鮮花的棺槨,前方一座香案,香案上的兩支白燭,就是照亮棺槨周圍這方寸之地的廣源……
就在那香案之前,有一個形態蕭索的女子,渾身素縞,淒然跪在香案對麵,那背影正是廣平。
陸鴻心中一熱,正要上前招呼,但是眼角一瞥之間,才知道殿內原來更有好幾個人影。
他的右腳邁出一步,便停了下來。
此時廣平輕輕起身,轉了過來,隻見她仿佛未施粉黛,卻亭亭然意態嫻靜,全然不複過去的強悍氣象,她的身軀也消瘦許多,再無當年的豐腴之態。
她一張明豔照人的臉龐,仿佛要在這黑夜之中放出光來,她的目光緊緊地盯在陸鴻身上,雙眸閃動著,亦喜亦悲,好像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終於兩滴淚水劃過了她瑩白如玉的臉頰,隻見她朱唇輕啟,帶著一絲淒涼的微笑,緩緩說道:“見漁,你終於來晚了一步。不過我很高興……”
說話間,她此刻略顯單薄的身子微微晃動兩下,雙眉緊蹙,不住輕顫,仿佛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陸鴻見狀大驚失色,卻見她的唇角竟然流出一道血線,那身軀也終於仿佛一片枯葉,頹然軟倒。
陸鴻大叫一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就在廣平墜地之前,伸手攬住了她柔弱無骨的腰肢。
佳人入懷,卻不是溫香軟玉,而是瘦骨嶙峋,枯槁得叫人心碎!
廣平努力地強睜著眼睛,用力攥住他的手,黯淡無神的雙眼慌亂地轉動著,仿佛在黑夜之中尋找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
終於她的眼睛仿佛重新明亮起來,目光也一如往昔地清朗,搜尋了半圈之後,便停在了陸鴻的臉上,嘴角的笑容愈發苦澀,最後用細若蚊呐的聲音說道:“你若是江山,該有多好……”
然後她眼中的光芒漸漸斂去,那具身軀,也終於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