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綠竹苑,皇帝醉意也消散了幾分,院裏的翠竹在春天的滋潤下,生長的更加茂密了,也更加惹人喜愛,從屋裏傳來一聲聲敲打木魚的聲音,使得皇帝昏沉的頭腦更加清醒,來到門前,頓了頓,恭敬的躬身道:“母親,兒臣來看你了。”不見屋裏有任何動靜,敲打木魚的聲音還在繼續,未曾因為他而有任何的變動。
皇帝狠狠呼出一口氣,大著膽子推開了門,隻見一名身著僧人服的老太盤坐在一隻蒲團上,雙目微閉,顏麵寬和,眉宇之間淤積著一股怨氣,左手上數著一串佛珠,右手上拿著木製槌敲打著麵前的木魚,對於皇帝的到來,似未曾察覺。
皇帝雙手背後,壓抑著心頭的怒氣,道:“今日是開國五十年的大日子,母親為何不來?您不是一直都很愛徐國的嗎?”
這位老太正是當世徐國太後,徐氏。如今清修與這綠竹苑,號有悔真人,皇帝再次發問,依舊不為皇帝的言語所動容,隻管數佛珠,念經,敲打木魚,皇帝一時氣急,趁著酒勁,大步上前將木魚奪了去,像個小孩搶了人家東西抱在懷中,有悔真人一槌敲了個空,驚訝的睜開眼睛,見皇帝將木魚抱在懷中,大聲道:“還不趕快給我放下!你這個逆子!”
皇帝忍不住落下一滴淚,噔地一聲跪在太後麵前道:“母親,我是你親生兒子呀,為什麼?難道到了今天,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真人怒火登起,道:“十八年前你就不是我的兒子了,老尼現已歸佛門,發號有悔,施主乃塵世之人,凡塵之氣厚重,我佛金身清淨,施主久留於此,我怕會將施主身上的凡塵落到佛主身上,請施主趕快離開,老尼要修行懺悔了。”
皇帝抹了臉上的淚,道:“懺悔?懺悔什麼?”
有悔真人道:“懺悔我生了你這麼一個大逆不道的兒子,懺悔我沒有保住徐氏的大好河山,我之所以自號‘有悔’,乃是我自知罪孽深重,祈求佛祖能夠量在我知罪的份上饒恕我的罪過。”
皇帝嗬嗬笑了,笑裏帶著淚花,站起身來,指著門外道:“你出去看看,現在這個國家在我的治理下,是多麼的繁榮昌盛,就連單國都不敢來犯,全國所有的人都服服帖帖的跪倒在朕的腳下。”
有悔真人冷哼一聲,道:“搶來的東西你竟然還能樂享其中,真是有夠厚顏無恥,現在單國還未來犯,隻是在等你懈怠,就算全國的子民都承認你是徐國的皇帝,我也不會承認,我愧對徐氏的列祖列宗,愧對我的弟弟,你一個外姓人怎能做徐國的皇帝!”
皇帝的臉色凝住了,繼而眉梢微挑,道:“嗬,你一直不肯承認我是徐國的皇帝,不願交出玉璽,對十八年前的事耿耿於懷,不就是因為我搶了皇舅的天下嗎?可是,皇舅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才得一女,而你是他唯一的親姐姐,我是你兒子,這天下遲早都是我的!是我的!”
有悔真人激動的全身都在發顫,瞪著皇帝道:“難道你忘了當年的神官說什麼了嗎?你還有臉提明兒!一個嬰兒都不放過的人怎配做皇帝,難道你是害怕神官的話,怕明兒。。”
有悔真人的話還未說完,皇帝大聲製止道:“夠了!”當徐太後提起當年那位神官時,皇帝的思緒也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是個春天初來的第一夜,而那個孩子就出生在那一刻,她誕生在皇宮,神官們看了她的麵相,說:“公主麵相天靈聰慧,胸懷大仁,寬仁守義,有王者風範,定然能讓徐國國富民強,成就千秋偉業。”當時的徐曄皇帝聽了龍顏大悅,取其名為明,意為受日月庇護者,即王也。豈料其侄子楊琮起了篡位之心,聯合宮中的親信發動了政變,篡奪了徐氏幸辛苦苦打下的基業,殺了皇宮裏所有的人,回想那日的情形,如今的皇帝不禁打了個寒噤,脖子一涼,吞下一口氣,良久,將木魚放回徐太後麵前,怔怔的道:“朕改天再來看您。”朝門口走去,有悔真人已然沉浸在了回憶裏,早已是泣不成聲。
而此時此刻,亦是百官回到府邸的時候,尚禮司邵永仁在門前下了轎,門前站著兩個人,一人身穿黑衣,頭戴黑帽,下顎留有一撮胡須,看年紀當五十多歲,另一位身著白色綢衣,一頭青發在頭頂上用一根長簪子挽了一個發髻,兩端垂著青繩穗子,不過十多歲模樣,五官極其清秀,一雙眸子深邃而明亮,讓人著實想要親近卻又難以捉摸出他的心思,恰若一偏偏佳公子,邵永仁走出轎子,黑袍老者趕緊上前攙扶,道:“老爺,您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