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他的床頭義正言辭的打算斥責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就被爹爹拎著耳朵拖去寫作業了,說是不寫完不許吃飯,我抽抽鼻子,每次都是這招,沒有新意。
爹爹一擼袖子:
“嘿,嫌我不夠新意是吧,那行,我先請你吃一頓竹筍小炒肉咱在寫。”
我一聽急忙三步做兩步往屋裏跑去,透過門縫瞧見爹爹放下袖子走了,我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氣,哎,娘親真應該勸勸,爹爹的暴脾氣該改改咯。
等好不容易寫完先生留的課題,進前院的時候竟然沒有聽見爹爹和娘親在鬥嘴,蹦蹦跳跳的推門走進去:
“娘親,爹爹,我作業寫完了。”
“娘親?爹爹?哥哥,你們怎麼了?爹爹?”
偌大的客廳裏,娘親他們都倒了地上,我急忙跑過去喊他們,可是沒有一個人理我,我特別害怕,眼淚嘩啦啦的就流下來了,想起曾經小的時候有一次被爹爹鎖在小屋裏,就是這麼無助,沒有一個人理我,天都黑了還是沒人,我以為自己要死掉的時候是哥哥來陪我說話,我想到這衝過去猛的晃著哥哥的身子,晃了好一會我發現他的眼皮好像動了,這時候耳邊傳來娘親的聲音,我扭頭去看,就看見一地的血,那血是從娘親的嘴裏流出來的,我連爬帶滾的衝過去,娘親躺在地上吃力的抬頭看我,滿臉的眷念不舍,喘息都帶著猩紅的血霧:
“小蘭,你聽著,娘親和爹爹還有哥哥可能要離開你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茫然搖頭:
“不要,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我去找宋伯伯,他會治好你們的,你等著,我這就去。”
“小蘭。”娘親拉著我的手,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青兒。”
“哥哥,哥哥你沒事了對不對,你們都醒了,都可以跟小蘭說話,你們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哥哥往這邊爬過來,一地的血水從他的嘴角滴落,娘親也哭了,摟著我們兩說:
“花蓮毒物不少,飯菜都是娘親自己做的,自然沒有問題,除非水源,若是水源隻怕整個花蓮如今已成了死城,青兒,娘對不起你,咱們陰曹地府一起走,小蘭,裏屋有個櫃子,那是當年我為了躲仇家建立的,沒想到有朝一日卻是
……你躲進去,角落有個按鈕,按下後會有通道,你順著通道趕緊走,千萬不要在回來,下輩子我們……在做母女。”
抬起的手重重落下,我歇斯底裏的哭嚎著:
“我不走,我要陪著你們。”
“小蘭,說什麼胡話,快走。”
“我不走,哥哥,我不走。”
哥哥冷著臉,我知道他想拍我的頭如同以往千百次那樣,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在抬手:
“如今我們家隻有你一個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好替我們報仇雪恨,快走。”
“哥哥……”
“走吧,哥哥在天上幫著你。”
柔柔的聲音落下,偌大的房間除了哭泣在無聲音,我癱倒在地上茫然的看著滿地的血跡,腳步細碎,我猛的打了個寒戰這個世界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恐懼的看著院門,想起哥哥和母親的話我抹了把眼淚衝進了屋裏,把自己藏進了櫃子,暗道打開我沒有立刻下去,透過小小的縫隙看向外麵,我要知道是誰在害我們。
慢慢的我聽見有院子大門打開的聲音,接著傳來很多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我躲在櫃子裏把自己縮成一團,渾身都在瑟瑟發抖,,然後我聽見他們說都死了,眼淚嘩啦啦的就開始落了下來,我咬著嘴唇忍著讓自己不要出聲,然後心驚膽戰的感覺有人推開了房門在四下打量,接著朝我走了過來,細小的縫隙隱隱綽綽,我拚命咬著唇不讓自己叫出來,是他,那個青衣哥哥。
他慢慢的走到櫃子前然後就站著不動了,我似乎感覺到他的眼神穿透櫃門看到瑟瑟發抖的我,寒氣從腳底一股子竄了上來,我的膽小又開始誤事了,一瞬間竟然無法動顫,即便我知道隻要他打開櫃門我就會死,這時候有人走了進來說處理好了,他說恩,走吧,然後就轉身離開,綠色的衣角站著紅色血塊,我眼一黑卻不知道那是誰的。
等他們走了,我猛的跳下地道開始往前跑,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可我竟然不怕黑了,內心的恐懼和悲傷已經灌滿了我的全部知覺,天地之間隻有我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已經沒有人會在站在我身邊,所以隻能我一個人往前跑,身體已經不堪重負,我卻停止不了肢體機械般的動作,我知道隻要我停下來,我就再也沒有勇氣站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看見了光,細碎的卻仿若救贖,忙不失迭連滾帶爬的衝過去,水!!!
我趴在地上掬水往嘴巴裏送地上時候想起娘親說水裏可能有毒,我猛然把水灑了出去,恐懼的如同毒蛇猛獸從身上開始一寸寸糾纏,步伐踉倉的往後躲卻一個趔砌跌在了水裏,一瞬間清澈的溪水變無比渾濁,泥土黏在我的腳上,我低著頭看著滾滾渾水從底下往上冒,終於明白以前的所有美好都失去了,我再也不是花蓮被人寵著的小姑娘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些外地人,我想放聲痛哭,我想歇斯底裏的大叫,我想殺了他們想的眼睛都發紅,我想的心口都疼,可我知道,我沒有力量,我現在能做的隻有活下去,然後我卑微的抬手捂住口鼻,壓抑著低泣,生怕泄露出聲音讓那些人聽到。
娘親說,世間的一切有時候就是這麼的不公平,有時候你生來就比旁人差那麼一點,在有些人高高在上活在珠寶堆砌裏尚嫌無趣時,而有些人必須學會從泥濘黑暗中找一條能讓自己活下去都顯奢侈的路。
而我現在就成了這樣的人,為了生我不敢走,怕被別人發現,於是我坐在那個角落裏等,看著渾濁的水再次便的清明,看著遠處的蘆葦隨風搖擺然後白芒飛起,看著天色有明變暗,看著繁星升起,我忍著肚子強烈的饑餓感和無力慢慢起身,順著泥坑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麵走。
這是連著花蓮通向外麵的唯一一條小道,很慶幸一路上都沒有人,我的頭頂是滿天星辰,我的腳下是花蓮的土壤,而我死死的盯著地麵頭也不回背棄了我的家鄉。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後我看到天都紅了,我忍著類型的恐懼不安跑到最近的山頂上去看,遺棄在身後的花蓮被籠罩在一片血紅之中,花蓮中心那座神女銅身高高的遺世獨立,看著火焰在燃燒著,吞噬著大半的天空,它們跳躍著發出猙獰的表情,遮去我的一切神色,我卻沒有在哭了。
若神明不眷,天地不仁,那麼在這一刻以我的永生發誓,總有一天我要將奪走一切拿回來,讓我嚐受的痛苦十倍百倍的還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