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姝記不清小時候的事情,關於她的父母關於她的身世,將這些年在泥土裏摸滾打爬的時光倒退,最初的記憶停留在那滿天的風雪裏。
她穿著破舊的棉衣,縫補的痕跡遍布整件衣服,狂亂的風將純白冰冷的雪吹的淩亂,粘在自己髒亂的衣服和發間,視線所見一片雪白,整個世界都是冰冷的。
而她躺在一所茅屋的石階上,石階上有冰涼的血已經漸漸凝固,她起身推開半掩的門是男人的屍體,他的身上被砍了無數刀,麵上的刀痕染透整張臉,死相非常猙獰。
她害怕的抬手想捂住尖叫的嘴,才發現手裏握著一把菜刀,上麵血跡斑斑。
屋內有個昏迷的孩子在此時蘇醒,她看著自己,仿佛看見救贖:
“姐姐!!”
男人的屍體被丟棄在門外被野獸所啃噬撕咬,門沿的血跡凝固又被衝刷。
夢姝是誰?
我又是誰?
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靠在門框上眸光恐懼:
“我們會死嗎?”
當然不會。
一把火燒滅了記憶最初的連接點,她所有的過往和疑惑在這一刻幹幹淨淨。
夢姝是誰?
我是夢姝。
翻爛了的過去被一次次的生活所迫而變成隻為活著,流浪不為了存活的時間,隻為了當下的呼吸還能讓彼此聽見。
穿著富貴的男人,拇指摩挲著指尖的指環,笑的淫邪而情色,反手一掌便是鮮血順著臉龐的痛苦,或偷或搶總不能跪下,這莫名的自尊在活下去之間脆弱的搖搖欲墜。
夢奎,夢奎,若還有一個放棄或堅持的理由,都隻是為你。
千裏跋涉,生死別離瞬間,水明山清倒也算是相視一笑的慰藉。
末央浥都花燈明爍,步步生蓮,最痛苦的錯誤是弄丟了你,最美好的意外是遇見了他。
決意樓前初次相遇,我是偷兒,他是逃離家丁的錦衣少爺。
遇見他方知生活不是隻有暗夜的泥濘不堪,不是隻有睡夢裏擔心被搶走的棉被和你爭我搶的一個肉包子,不是隻有鄙視的眼神和惡心的唾沫。
有風雨時節門外的一把青傘,濕了衣服亂了頭發裸著赤腳踩著水麵的跳躍碎影,有桃花滿頭落滿肩頭的一杯摻著花瓣碎葉的一杯美酒,有結了冰的水麵上摔痛的身體,而那人笑的幸災樂禍卻彎下身子背著自己回家。
所以的平凡因為他而變的不平凡,所有以往所厭惡的因為他而變得充滿意義。
蒼白了頭發也不怕,隻怕轉眸一瞬,所有的一切都是夢境。
她那時還不知曉這個叫蘇陌的少年有著喜歡撿人回家的習慣,隻記得少年對她笑的狡黠,眼裏清透溫和。
直到後來他撿回了一個綠眸清雅卻充滿死寂的少女和一個氣質雍容眉眼妖媚的男子時,夢姝問他:
“當初為何把我帶回來?”
錦衣華服的少年回憶了一下笑的直抽抽:
“本公子當時在想,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潑辣,當真前所未聞,定要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綠眸紅衣的少女眼神空洞,看誰都充滿恐懼,而她心裏永遠該被保護著的少年,笑容溫暖已經學會保護別人。
她站在院外視線穿過虛無看向層層樓院遮掩的桃花,一身素衣的男子對她笑的羞澀謙卑,她回以一笑卻驚豔了旁人的時光。
又是一年風雪飛霜,總是吊兒郎當的少年窩在空空枯枝下眺望遠方,簌簌白雪堆擠不下纖細的樹枝砸在少年的頭上,嘩啦嘩啦。
少年轉頭眼神茫然甚至透著一股不解,片片破碎:
“如果連死亡都是計劃之類,人類為了成全還能做到什麼地步?”
末央景悅府的小王爺容顏驚世,那日白雪滿天,他執著青傘從雪中走來,背景華燈閃爍,那台上爭奪花魁的美人們霎時映成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