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火箭(1 / 3)

了不起的火箭

王爾德王子終於盼到了這一天,他的俄國公主並沒有辜負他這整整一年的期待,即將與他成婚,現在,國內張燈結彩,一片歡樂的海洋。俄國公主坐著六匹馴鹿拉的雪車從芬蘭趕來。雪車的形狀很像一隻金色大天鵝,小公主就坐在天鵝的兩隻翅膀中間。她那件銀鼠皮的長外套一直蓋到她的腳,她頭上戴了一頂銀線小帽,她的臉色蒼白得就像她平時住的雪宮的顏色。她是那麼蒼白,所以她的雪車經過街中的時候,百姓們都感到很驚奇。“她像一朵白薔薇。”他們嚷道,他們從露台上朝著她丟下花來。

幸福的王子微笑著候在城門口迎接她。他有一對愛夢想的青紫色眼睛,和純金一般的頭發。他看見她來,便跪下一隻腿,吻她的手。

“你的照片很美,”他喃喃地說,“可是你本人比照片還要美。”小公主臉紅起來。

“她先前像一朵白薔薇,可是現在她卻像一朵紅薔薇了,”一個年輕的侍從對他的朋友說,整個宮裏的人聽見了都很高興。

這以後的三天裏人人都說著:“白薔薇,紅薔薇,紅薔薇,白薔薇。”國王便下令把那個侍從的薪金增加一倍。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薪金,加薪的命令對他並沒有什麼用處,不過這是一種大的榮譽,並且按慣例在《宮報》上公布了。

第四天,隆重的結婚典禮便拉開了帷幕,一對新人在一頂繡著小珍珠的紫天鵝絨華蓋下麵手拉手地走著。隨後又舉行盛大的宴會,一共繼續了五個小時。王子同公主坐在大殿的首位,用一個透明的水晶杯子喝酒。據說隻有真誠的愛人才有資格用這個杯子喝酒,要是虛假的愛情的嘴唇一挨到杯子,杯子馬上就會變成灰暗無光且混濁的了。

“他們分明互相愛著,就跟水晶一樣地潔白。”那個小侍從又說,國王第二次下令給他加薪。“多麼大的光榮啊。”朝臣們全這樣地嚷著。

隨後,美妙的舞會替代了宴會。新娘和新郎應當一塊兒跳薔薇舞,國王答應吹笛子。他吹得很難聽,可是沒有人敢當麵對他說,因為他是國王。事實上他隻知道兩個調子,並且他從來就不能確定他吹的是哪一個調子,可是這也沒有什麼關係,因為不管他吹什麼,大家都一樣高聲叫起來:“好極了!好極了!”

要知道,在午夜還有一項更激動人心的節目,那就是異彩紛呈的大放煙火活動。小公主從來沒有見過煙火,因此國王下令在她結婚那一天要皇家花炮手到場伺候。

“煙火是什麼樣子?”小公主有天早晨在露台上散步的時候,這樣問王子。

“它們就像北極光,”國王說,他素來喜歡插嘴替別人回答問話,“不過它們更自然得多。拿我自己來說,我喜歡它們,不喜歡星星,因為你永遠知道它們什麼時候要出現,它們跟我自己吹笛子一樣地有趣味。你一定得看看它們。”

在禦花園的盡頭已經搭起了一座高台,等著皇家花炮手把一切安排好以後,煙火們就交談起來。

“世界的確很美,”一個小爆竹大聲說,“你隻看看那些黃色的鬱金香,嘿。假使它們是真的爆竹,它們也不會比現在更好看的。我很高興我旅行過了。旅行很能增長見識,並且會消除一個人的一切成見。”

“別傻了,國王的花園根本無法同世界相比,”一個大的羅馬花筒說,“世界是個很大的地方,你要看遍世界,得花三天的功夫。”

“不論什麼地方,隻要你愛它,它就是你的世界,”一個多思慮的輪轉炮嚷道,她年輕時候愛過一個舊的杉木匣子,常常以她的失戀自誇,“不過愛情不再是時髦的了,它已經被詩人們殺死了。他們寫了那麼多談情說愛的東西,弄得沒有人相信了,我覺得這並不足以為怪。真正的愛情是痛苦的,而且還是沉默的。我記得我自己從前……可是現在沒有什麼關係了。浪漫史是過時的東西了。”

“瞎說!”羅馬花筒說,“浪漫史是永不會死的。它就跟月亮一樣,永遠活著。例如,新娘和新郎就是那麼熱烈地相愛著。今早有個棕色紙做的火藥筒把他們的事情詳細地對我說了,他知道最近的宮廷新聞,他剛巧跟我同住在一個抽屜裏麵。”

但輪轉炮卻喃喃地說:“浪漫史已經死了,浪漫史已經死了,浪漫史已經死了。”她是這樣一種人,她認為,要是你把一件事情反來複去地說許多次,到頭來終歸是真亦假來假亦真。

突然一聲尖厲的幹咳,驚得他們都掉頭朝四麵張望。

咳嗽的是一個高高的、樣子傲慢的火箭,他被綁在一根長棍子的頭上,他習慣每次要說話前得先咳嗽一兩聲,以引起人們注意。

“啊哼!啊哼。”他說,大家都側耳靜聽,隻有那個可憐的輪轉炮仍舊搖著她的頭喃喃地說:“浪漫史已經死了。”

“遵守秩序!遵守秩序。”一個炮竹叫起來。他是政客中一流的人物,在地方選舉裏麵他總是很出風頭,所以他會使用議會裏的習慣用語。

“都已死光了。”輪轉炮自顧自地說道。

現在,四周寂靜下來,火箭又第三次咳嗽而且說起話來了。他說話速度很慢,而且很清楚,好像是在讀他的論文讓人記錄似的,他從不正眼看聽眾。他的確有一副堂堂的儀表。

“王子運氣有多好,”他說,“他的婚期就定在我燃放的那天。真的,盡管這是預先安排好了的,對他也不能夠再有更好的結果了,不過王子總是很幸運的。”

“真是奇怪,”小爆竹說,“我的想法完全相反,我以為我們是燃放來恭賀王子的。”

“對你們可能是這樣,”火箭答道,“的確,我相信是這樣,可是對我情形就兩樣了,我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火箭,我出身在一個著名的人家。我母親是她那個時代赫赫有名的輪轉炮,她以舞姿優美出名。每當她公開登場的時候,她總要旋轉十九次才出去。而且每轉一次都要拋出七顆粉紅色的星到空中去。她的直徑有三英尺,她是用最好的火藥做成的。我的父親跟我一樣是火箭,他生在法國。他飛得非常高,人們都以為他不會再下來了。然而他奇跡般地下來了,因為他心地很好,並且他變作一陣金雨非常光輝堂皇地落下來。報紙上用了非常恭維的字句記載他的表演。的確,《宮報》上稱他為化炮術的一大成功。”

“你說的是花炮對嗎?”旁邊一個藍色煙火說:“我知道什麼是花炮,因為我看見我自己的匣子上寫有這樣的字。”

“請聽清楚,我說的是‘化炮’而不是花炮,”火箭用莊嚴的聲調說,藍色煙火覺得自己給火箭壓倒了,心裏不舒服,馬上就去欺負旁邊那些小爆竹,為了表示他仍舊是一個有點重要的人。

“靜一靜,聽我說,”火箭繼續說下去,“唔,我想說什麼來著……”

“你自己。”羅馬花筒答道。

“哦,對,我想起來了,我正在討論一個有研究價值的題目就讓人很無禮地打岔了。我討厭一切粗魯無禮的舉動,因為我非常敏感。全世界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敏感,我十分相信。”

“什麼是一個敏感的人?”炮竹問羅馬花筒道,“一個人因為自己生雞眼,就老是去踏別人的腳指頭,他就是敏感的人。”羅馬花筒低聲答道。炮仗差不多要笑破肚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