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
溫森特·梵高(1853~1890),是荷蘭著名的印象派畫家。他早年做過傳教士,從27歲起專心從事繪畫創作,直到37歲因精神錯亂自殺身亡。短短10年之中,他創作了大量的繪畫作品。梵高生前窮困潦倒,他的畫並不被人們重視。
他的繪畫的價值在他去世之後,逐漸被世人認識到。梵高的繪畫是目前藝術品市場上價格最高的,其代表作《向日葵》售價達3900萬美元,《鳶(yuān)尾花》達5400萬美元,《加歇大夫》更是高達8200萬美元。最終的決擇
1853年3月30日的夜晚,荷蘭北部布拉邦特城一個名叫克羅特的小村子並不寧靜。村裏比較好的醫生都集中到了牧師杜奧特魯斯家,因為這裏一個小生命正在誕生。杜奧特魯斯是村裏惟一的牧師,他為人忠厚老實,對工作兢兢業業兢兢業業:小心謹慎.認真負責。,深受村裏人的愛戴,現在他的妻子安娜遇到難產,村裏人自發地過來幫忙。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了。
杜奧特魯斯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前兩個孩子都是這樣在難產中夭折的,可憐的安娜!為什麼上帝要這樣處罰她?要這樣處罰我們?
仁慈的上帝啊,賜給我們一個健康的孩子吧!杜奧特魯斯默默地祈禱著。
突然,一聲尖銳的啼哭劃破寂靜的夜空,牧師家小小的院落裏一下子沸騰起來:“生了,生了,是個男孩兒!”
噢,謝天謝地!杜奧特魯斯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在胸前頻(pín)頻地畫著十字。
新生兒長著紅色的頭發,灰色的眼睛,不漂亮也不太健康。夫妻倆商量後,一致同意給孩子起名為——溫森特·梵高,與他叔叔同名。因為這個叔叔可是梵高家族中最有成就的人,他是歐洲著名的畫商,並且已經同巴黎最大的畫店——古比爾公司簽訂了股份合同。梵高家族中,有許多人都從事過與繪畫有關的工作。他的三個伯父都是著名的美術商人,杜奧特魯斯夫妻倆希望這個孩子能像他和叔叔那樣:健康、多才、事業有成。
梵高14歲了,父親送他到一所教會學校學習。這時候,他的弟弟——小他4歲的提奧也上學了,倆人的學校離得不遠,所以經常結伴一起走。
學校裏死板的程式化教育讓梵高感到厭煩,所以他常常逃課,有時還帶上提奧。兄弟倆回來的時候髒兮兮的不說,還經常帶回來一兩隻受傷的小鳥或是小雞,弄得滿屋子都是傷殘的小動物。
父親本來堅決反對,母親卻說孩子這樣做是愛心的表現,“我們這兩個孩子啊,將來肯定都是善良的人!”父親聽了這話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但到了後來,看到兄弟倆經常不斷地把自已上學吃的東西送給村裏沒有飯吃的小孩,自己倒經常餓著肚子回家,母親心疼地說:
“孩子們,別傻了,小貓小狗抱回家也就算了,別把這麼多窮孩子也帶回家。”
梵高生氣了,大聲說:
“小貓小狗都需要我們照顧,更不用說這些可憐的小孩!提奧你說,我們應不應該幫助他們?”
“應該!”提奧拚命地點頭,“那些小孩真的很可憐的!”
兄弟倆總是一個鼻孔出氣。父母也沒有辦法了,隻好由他們去吧。
毛威是梵高母親的姐姐——露絲姨媽的兒子,現在正跟梵高的三伯父學畫畫。有一次,梵高去三伯父家玩,看到牆壁上掛著那麼多色彩鮮豔的畫,而表哥正一絲不苟一絲不苟:形容辦事認真,連最細微的地方也不馬虎。地照著這些畫臨摹,梵高立刻喜歡上了這項“活動”。在他的強烈要求下,爸爸媽媽終於同意他同毛威一起跟著三伯父學畫畫。梵高高興地跳了起來。
但是,梵高又一次讓父母失望了,他似乎不能安靜地在畫室裏呆上半個小時。他常常把三伯父留的素描作業扔在一邊,跑出去觀察外邊的小動物或是花草樹木,隨手拿出一張紙就畫。他和弟弟抱來的受傷的小狗長大了,他把它奔跑的樣子畫下來;媽媽又生了小妹妹了,他把妹妹用的小奶瓶畫下來;後院的梨樹開花了,嫩白色的花瓣真招人喜愛,梵高也趕快畫了下來。
有一天,路易因為得了病而沒錢醫治死了。梵高聽說後,傷心地衝出門外,來到小路易住的貧民區。在這裏,他看到的是低矮的樓房、潮濕的街道和神色木然的送葬的人群,一口最便宜的小小的薄木棺材,裝著男孩的屍體緩緩地安放在墓穴裏。梵高傷心地閉上了眼睛。回來後,他用鉛筆憑借自己的印象畫下《斯特裏薩貧民區》。這時的梵高15歲。
梵高滿心歡喜地將《斯特裏薩貧民區》拿給三伯父看。可是他卻不感興趣。他讓梵高先老老實實地在畫室裏畫幾個月靜物素描再說,批評他學畫不耐心、不會走就想跑,並讓他向表哥學習。但是梵高就是不喜歡坐在那些沒有生氣的石膏麵前,整天畫什麼三角、圓圈、方塊……他渴望的是真正的生命。他並不想準確地把這些描畫下來,而是想捕捉一種印象,一種當時感動。
那時候,露絲姨媽一家和梵高家住在一起,梵高、提奧、毛威成了形影不離形影不離:形容彼此關係密切。的好朋友。克羅特村莊後麵有一大片綠色的草地,每次學完畫,梵高就叫上表哥毛威、拉上弟弟提奧一起到草坪上騎馬。其實梵高並不會騎馬,也不想學,他隻是喜歡靜靜地躺在草地上,看澄淨的藍天,看飄動的白雲,然後就是看毛威威風八麵地騎著馬在草地上馳騁馳騁:奔馳。……
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感覺到青春的活力和一種生命的節奏,而這一切是封閉的小小的畫室所不能提供的。
溫特森很快就16歲了,到了該工作的年齡。而梵高家族是世代相傳的基督教家庭,牧師從溫森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年時代的影子,溫森特有一種天生優良的品質,就是同情和關心窮苦的人,這使得他具備了作一名傳教士的潛質。而且他對父親的職業有一種獨特的興趣。他沒有更多的愛好,除了呆呆地看某一種他認為美麗的自然界的景致,或者用棍子在地上畫一匹馱稻草的馬和一隻流淚的狗(當然大多數時候他安不好動物的四條腿),然後就是帶著他的小跟屁蟲提奧往窮人的地裏鑽,幫助他們挖土豆或者給蔬菜澆水。
金秋10月,一個陽光很好的日子。牧師帶著溫森特和提奧到海牙去拜望他的弟弟——與他的長子同名同姓的溫森特·梵高。溫森特是倫敦古比爾藝術公司的股東,在海牙有一家經營繪畫作品的分店。小溫森特被叔叔店裏陳列的繪畫驚呆了。他停留在法國畫家德·格魯的《窮人的長椅》前麵,淚流滿麵。牧師被兒子這種感情深深打動。小溫森特抽泣著對父親說:“我看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淒涼淒涼:寂莫冷落。景象,排著長隊等待施舍的窮人,他們是多麼不幸啊!”
牧師在晴朗的天空下想著自己的心事,兩個孩子蹦跳著走路。
溫森特把雙臂舉起來,提奧趕緊模仿哥哥的樣子伸著手臂,兩顆毛絨絨的腦袋仰向藍天,溫森特說:“啊,現在我的心與上帝的心已經結合在一起。”然後兄弟倆一起高喊:“耶路撒冷!耶路撒冷!耶路撒冷!”
杜奧特魯斯牧師覺得這是一個誘導誘導:勸誘教導。孩子的最好的機會。
“我為你驕傲,我的孩子。”牧師說,“我很高興有了崇拜和敬奉的偶像。”
“是的,我有,爸爸。我崇拜倫勃朗、德拉克洛瓦、米勒、雅克、朱理·勃列東,還有約翰·布斯布姆。”溫森特一口氣講出了幾位荷蘭和法國畫家的名字,牧師感到很意外。
“那麼上帝呢?”牧師問。
“您說上帝嗎?爸爸,上帝的工作和生活跟這些人的工作和生活多麼相似啊。”
“哦,我的孩子,你認為這能比較嗎?”
“如果權衡起來,上帝也許比他們更高些。”
牧師歎了口氣。
“那麼你願意做一個播種上帝思想的人嗎,像我和你的爺爺一樣?”
溫森特的臉上布滿迷惘(wǎnɡ)。“這是您的心願嗎?爸爸,可是我想我也許更適合幹別的什麼。”
溫森特並沒有滿足父親的願望去繼承他的衣缽衣缽:原指佛教中師父傳授給徒弟的袈裟和缽,後泛指傳授下來的思想、學術、技能等。,父親為此生了一場病。溫森特想,那是父親的心在燃燒。父親是他們六兄弟中惟(wéi)一接任爺爺職位的人,溫森特為此感到內疚(jiù)。
溫森特叔叔幫助溫森特獲得了在古比爾公司當職員的權利,使他有機會接觸更多的畫家和他們的優秀作品。溫森特對這一職業非常滿意。
1871年5月,14歲的提奧從家鄉趕到哥哥的畫店裏,這是溫森特盼望已久的事情。兩兄弟相聚,格外親切。
為了歡迎弟弟到來,溫森特動用了他月薪的2/3——兩個英鎊,買了牛肉、雞蛋、蔬菜、罐頭、奶酪、麵包,以及一大塊黃油和一瓶杜鬆子酒,提奧驚叫起來:“溫森特,你準備了十天的食品嗎?”他覺得哥哥簡直成了一個富豪。
兩兄弟都不會喝酒,嗆得滿臉通紅。
溫森特向提奧喋喋不休喋喋不休:沒完沒了的說不停。地提起他購買和收藏的畫,他喜歡那些描寫下層人物的作品,那些東西能引起他的共鳴,牽引著他柔弱的情絲。他不厭其煩地向提奧講他所崇拜的畫家,比如米開朗琪羅、丟勒、倫勃朗、德拉克洛瓦、米勒等等。
“哦,提奧,昨天我在教堂外麵看到一個小個子的老太婆,頭上披一塊長到膝蓋的黑紗巾,上麵閃著油膩的光芒,她的臉上布滿深深的溝壑(hè),眼睛像受傷的鷹一樣哀傷而絕望,你能感受到那種渴望生存的心願嗎?她能使你的心像風中的楊樹葉一樣顫(chàn)抖。我想她是一個烤土豆的人,要不就是一個賣貨的小販(fàn),她的樣子使我想到了倫勃朗的銅版畫,正像有的好書和詩同樣能使我想到倫勃朗或者丟勒的畫一樣。啊!藝術是多麼偉大的東西!藝術家是多麼偉大的人!”
溫森特滔滔不絕滔滔不絕:形容連續不斷。,然後舉起手中的酒杯。
梵高對自己的工作感到很滿意,一是因為他有機會接觸更多的畫家和優秀的作品,二是因為他每天都能賣出很多畫作,為公司賺很多錢。他喜歡與油畫和版畫打交道。
梵高在公司裏幹得很出色,也成了弟弟提奧心目中的偶像。梵高和提奧從小感情就很好。現在,提奧對未來的職業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想成為一名像叔叔一樣出色的畫商。
梵高住在泰晤(wù)士河岸邊的一幢房子裏。房東家隻有兩個人:羅伊爾夫人和她十九歲的女兒烏蘇拉。她們倆在後花園裏開辦了一個幼兒園。
烏蘇拉眼睛大大的,細嫩的鴨蛋臉上老掛著笑容。梵高特別愛看她笑,因為那笑讓他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他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了烏蘇拉。這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戀愛。生活在他麵前展開了美好的前景。
這一天,梵高終於收到了盼望中的郵包,那是他的畫家朋友科克從巴黎寄過來的。不久以前,梵高把自己製作的科克的一幅複製品寄給科克,請她在上麵為烏蘇拉題字。因為梵高早就答應過烏蘇拉,送給他的幼兒園一件有畫家簽字的作品。畫上寫著:“贈給我的朋友梵高和烏蘇拉·羅伊爾。”
烏蘇拉見到畫後非常地高興,“太好了,我終於有一個藝術家朋友。”梵高趁機向烏蘇拉表白,但烏蘇拉拒絕了他,理由是一年前已訂婚了。
幾個月後,梵高被羅伊爾夫人禮貌地請出了房子。烏蘇拉也和她的未婚夫舉行了婚禮。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投人別的男人的懷抱,梵高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回到家裏度過了暑假,父母親知道了這一段令他刻骨銘心刻骨銘心:比喻牢記在心上,永遠不忘。的初戀,盡量安慰(wèi)他。母親告訴他荷蘭有的是美麗的姑娘。父親則趁機做他的工作,問他是否換一個環境,或者去上神學院,去做傳教士,溫森特拒絕了。
回到倫敦,他又恢複了孤僻乖張的性格,大家反而認為這是他正常的象征,他要高興起來就不應該叫做溫森特。
初戀的傷痕一時無法痊愈,痛苦使他容不得任何虛偽的、不合情理的東西,商業性的畫廊在他看來隻是一個合法化的詐騙場所,商人們僅僅是從金錢出發去糟踏藝術與捉弄顧客。所以他決定從此心安理得地作人。譬如譬如(pì):比如。一位不懂行的顧客在選購某幅低劣作品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指出那幅作品的弊端,並且讓顧客信服。他覺得一件真正的藝術作品必須表現人世間的情感,要麼是痛苦,要麼是快樂。他的所作所為往往弄斷了畫店的財路,他叔叔的同事奧巴赫先生對此十分不滿。
有一天,一位胖太太來為她的新居選購一些畫,她的口氣是居高臨下居高臨下:處在高處,俯視下麵。形容處於有利的地位。的:
“拿出你們店裏最好的畫,”她拿出尺寸數目,“你不必考慮價錢。”
溫森特拿出倫勃朗、馬裏斯、柯羅、杜比尼等名畫家的重要的作品介紹給她,但都被這個貴婦人否定了,她用傲慢的口氣發一些幼稚可笑的議論。然後她在眾多作品中挑出了幾件最差的。溫森特心裏暗暗好笑,奇怪的是她竟能那麼準確無誤地挑出這些東西。
劣質品天生就該傻瓜們享用!溫森特想。
“我選的才是最好的!”胖婦人自我陶醉地搖頭晃腦,滿身的珠光閃耀著。
溫森特忍不住了:“的確是最好的,太太,好得讓正常的人都不敢買它。謝謝您的光臨。”
胖婦人怔了一下,然後感覺到受了侮辱,她的血往上湧,像隻正在鬥架的公雞,漲著紅紅的臉,暴跳如雷:
“你!你!沒有教養的鄉巴佬!”然後丟下她選的畫,拂(fú)袖而去,對奧巴赫先生的賠禮道歉置之不理。
奧巴赫發了火。
“長此下去,顧客會被你趕光,畫店將被你弄垮!”奧巴赫先生握著雙拳,像隻龍蝦一樣,弓著背,紅著臉,唾沫四濺。
“你如果一意孤行,我就請你的叔叔把你調走!”
“悉聽尊便!”
事實上用不著奧巴赫先生采取什麼措施,溫森特在兩個月以後一聲不響地回到了家鄉。奧巴赫先生大惑不解。他把溫森特的擅離職守告訴了他的叔叔溫森特·梵高,溫森特叔叔決定把侄兒安插到巴黎夏爾塔普街的中心陳列館。
溫森特毫不客氣地答複叔叔:“我從此與商業美術無緣!”這使得叔叔傷透了心。
1877年5月,溫森特來到阿姆斯特丹,住在海軍中將約翰·梵高叔叔家裏。經姨父斯特萊克牧師引薦(jiàn)在著名的牧師和學者曼德斯門下學習拉丁文和希臘文。
曼德斯先生是一個嚴謹(jǐn)的老人,他要求溫森特的學習一絲不苟。所以溫森特每天早晨起來朗誦聖經,早飯以後用七個小時學習希臘文和拉丁文。他的刻苦使曼德斯深感欣慰。除此以外,他每天抽出半小時左右的時間到阿姆斯特丹的街上散步,觀賞首都美麗的景物。當然,他更願意通過自己居住的小房間的窗口觀看從早到晚瞬息萬變瞬息萬變:形容極短時間內變化快而多。的各種景色。他為此情不自禁地畫了一些素描。
一天,曼德斯先生突然宣布他將出門一個星期。溫森特一下子就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他尤為奇怪,自己的努力原來出自於外界的一份壓力。
其實從他決定到阿姆斯特丹以來,他就在心裏製訂一個計劃,去看在特裏本休斯的倫勃朗的銅版畫,現在終於有了這個機會。
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盡情觀賞了倫勃朗的畫,之後又辛勃裏街找到了倫勃朗居住過的房子,在房子四周蹓躂蹓躂:散步。半天,他完全沒有回家的念頭,他的心裏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濃烈的藝術氛圍,這使他激動萬分。
第二天,梵高又來到姨夫家,一個身材修長、體態輕盈的姑娘熱情地同他打著招呼,“你一定不認識我,我是你的表姐凱。”
梵高激動地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好幾個月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又接觸到年輕女性的肌膚。
“咱們從來沒有見過麵,”姑娘繼續用親昵親昵:十分柔密。的語氣說“這真少有,我都二十六歲啦……”
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把梵高從一個鄉巴佬變成了有教養的紳士。他深深地為凱的美麗所陶醉了:她的亞麻色的秀發,她的白皙的皮膚,她的微微張開的雙唇。“我也二十四歲。母親常盼你到我們那兒做客。
之後,他們聊了一些畫畫方麵的事,聊得非常投機。但不久,進來一個文雅的男子和一個小男孩。他們是凱的丈夫和兒子。
凱的丈夫張開雙臂,把凱和兒子摟住了,甜蜜而幸福。
這一切讓梵高心潮澎湃,烏蘇拉帶給他的痛苦再次從心中一個神秘的地方冒了出來。眼前這相互依戀的小家庭的恩愛和歡樂終於使他明白了:在那無比煩惱的幾個月裏,他心底極度渴望的原來就是愛情。
此後,梵高一直渴望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作為一個藝術家,作為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他渴望有一個女人在他身邊。但藝術家總是孤獨的,梵高也不例外。
之後,古板的老師讓梵高進入了一種有規則的學習生活。每天清晨,天不亮他就起身讀《聖經》。吃過早飯後,他便坐下來攻讀七個鍾頭的語言課。這也讓他頭昏腦脹。
不知不覺梵高的學習生活過去一年了。但是,他麵前攤開的是課本,腦子裏想的卻是倫敦的貧民區,那裏的貧困與苦難。他記起了自己想當一名傳教士去幫助那些人的夙願。而且,枯燥的學習也讓他明白:用功是代替不了天賦和才能的。
他明白,這一年來叔叔和姨夫為自己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和時間。要是自己放棄了學業,他們肯定會認為他們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把他看成無能的忘恩負義的梵高家的敗家子。
“要是我明天就出去做傳教士為貧民工作,這算不算失敗呢?要是我能幫助人們治愈疾病、解除憂慮,使人得到安慰,使不信教的人皈依皈依:原指佛教的入教儀式,後來泛指虔誠地信奉佛教或參加其他宗教組織。基督,這算不算失敗呢?”梵高想明白這一切後,打點行裝離開了姨夫家,來到了比利時傳道學校。
“等三個月學業修滿,”學校裏的皮特森牧師說,“我們將任命你到比利時的一個地方工作。”
但是,老師非要讓梵高學會即席演講,而梵卻斷然拒絕了,因為他說話老是結結巴巴的,而且老忘記講稿。就因為這一點,他的學業成績被判不及格,不給安排工作。
這時,皮特森牧師給了他安慰,“到我家裏吃飯去吧,梵高,不要難過。”
皮特森家的前廳已經被當成畫室用了。牆上有幾幅水彩畫,屋角擺著一個畫架。“你會畫畫,我倒還不知道。”梵高說。
“我隻是個業餘愛好者,皮特森有些困窘地說:“空閑時間畫一點兒,作為一種消遣(qiǎn)。”
兩人吃著飯,皮特森不知不覺地引入正題。“博裏納日是個產煤的礦區。那裏的人過著悲慘的生活。梵高,如果有一個地方的人民需要安慰的話,那就是博裏納日人民。你為什麼不去那兒呢?”
“但是我怎麼能?我沒有畢業……”
“放心,剩下的一切由我來辦。”皮特森說。
就這樣,梵高坐著火車,先來到了礦工村瓦姆,住在麵包師丹尼斯的家裏。
這兒的一切被都染成了黑色,號稱黑鄉。而礦工們則被稱為“煤黑子”。他們渾身烏黑,天不亮就下井,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幹一天活後才回到地麵。
“我們這輩子,天天在死亡線上掙紮。病了就給攆(niǎn)出來,一個子兒也不給;死了就像條狗似的被埋掉,扔下老婆孩子靠鄰居接濟。”一名礦工對梵高說。
梵高發現礦工們都很無知,也沒有受過教育。但他們勇敢、坦率並且非常易受感動。他給礦工們講,“上帝希望人類謙恭廉恭:廉慮而有禮貌。做人,不追逐大而不當的誌向,而要讓自己順應低下的環境,學習教義,做到心地溫厚而純樸。這樣,死後他就可以進入天國,得到安息。
村子裏生病的人很多,他每天都像醫生一樣到各處巡(xún)視。隻要有可能,他就給他們帶去一點牛奶或麵包、一雙襪子或一床被子。整個小瓦姆村的人都愛戴地稱他為“梵高先生”。
在這裏,梵高終於實現了他當傳教士的理想。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這種生活也讓他暫時忘卻了感情帶給他的苦痛。
一天,村裏忽然來了兩位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牧師。他們轉悠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抓住兩個“小黑鬼”。
“你們這兒的人都哪兒去了?”牧師問。
“小黑鬼”嚇得直哆嗦,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那麼傳教士呢?他在哪兒?”
“傳教士?”
“對呀,文森特·梵高傳教士?”
“你是說文森特先生”基督?”兩個孩子站直了身子,不再害怕,“我們帶兩位先生!”
左拐右拐,拐了半天來到一間特別破舊的棚屋前。屋裏屋外擠擠插插站了百十來口子村民。鴉雀無聲。眼淚在人們黑黢黢(qū)的臉上留下一條條淡痕。每顆腦袋都垂在胸前。
在棚屋裏的一個角落,光土地上鋪著一堆幹草。草堆上半倚牆壁坐著一個人。隻見他臉膛漆黑漆黑的,同站在周圍的礦工毫無二致,眼睛裏銜著大顆的淚水,白眼球白得嚇人。他雖看似患著重病,幾乎已經奄奄一息奄奄一息:形容氣息微弱。,但嘴裏仍堅持誦著禱辭,聲音微弱但很堅定。
“是他!文森特·梵高,”一位牧師驚詫得瞪圓了眼睛,叫道,“你怎麼搞成這樣?”
他中斷了祈禱,吃力地抬起目光。
“真不像話!你在幹嗎,假裝基督?”
“你怎敢如此?你還像個傳教士嗎?你的鬥篷呢?你的禮拜堂在哪兒?要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
“叫他們散去,這些煤黑子!”
“我們在為死難者祈禱,請讓我們做完。”直到這時候文森特才答了一句。
“不行。你們連臉都不洗,向誰祈禱?真丟人!福音傳教會的臉算是讓你給丟盡了。”
礦工們聽不懂他們所用的語言,但猜得出眼前發生的事情。大家無言地散去了。
兩位牧師狠狠地責備著梵高。梵高默默地聽著,沒做一句爭辯,隻是那目光變得越來越絕望和悲哀。
“你被解職了。我們現在正式宣布:你被解職了。你從此不再是福音傳教會任用的傳教士,也不許再在比利時的任何地方傳教。你聽清楚了沒有?”兩位牧師最後言道。
“聽清了。”梵高喃喃地回答。
牧師走了。屋子裏空蕩蕩的,隻留下一派寂靜和絕望。
梵高兩眼盯視著前方,一動也沒動,腦海裏一幕幕閃過幾個月來自己在這裏所經曆的一切。
初來時,傳教會還沒有任命他為傳教士,連食宿費用都得由他父親給他寄來。礦工們對他敬而遠之敬而遠之:表示尊敬,但不願接近。,很少來聽他布道。
偶爾,他發現自己的臉弄黑了,衣服弄髒了,礦工們反倒給予他信任。於是,他便存心往臉上抹煤塵。
有一次,他隨一位監工下了礦井。在700米深的巷(hànɡ)道裏,他仿佛親眼見到了地獄。
礦工們光著身子,跪著或趴著,胼(pián)手胝(zhī)足,汗流浹背,一鍬一鎬地挖煤,一刻也不敢停頓。可是,他們隻掙很少的錢,他們每天隻能吃上黑麵包、苦咖啡和一點劣質的酸奶酪。他們窮得洗臉洗手都用不起肥皂。他們一般八九歲就下井幹活兒,由於過度勞累,營養不良,加上常年吸入大量煤塵和毒瓦斯,往往不到20歲就患上了肺病,開始發燒,40左右便一命嗚呼了。
他覺得很慚愧。他搬出了自己在麵包房老板家租住的舒適的房間,來到了這個四壁透風破爛不堪的小棚屋。他不再用肥皂洗臉,一日三餐也都改用了和礦工們同樣的飯食。他把節省下的錢用來買一些廉價的日用品和食物,分送給那些最貧窮最困難的村民。為了照顧一個孕婦,他甚至把自己的木床也捐了出去。
他替礦工們去向煤礦經理求情,希望礦上提高工人工資改善勞動條件。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經理並不刁鑽刁鑽:狡猾。可惡,反而是個蠻和善的人。但他向梵高解釋說煤礦隻是勉強維持著,工人們隻能勉強糊口,否則煤礦一倒閉,他們就隻好統統餓死。
礦井裏出了事故,隻救出三個人。
梵高為他們治傷,把自己僅剩的一件內衣都撕碎當了繃帶。
礦井裏還有57人生死不明。到了第12天,煤礦當局下令停止搶救和尋找。
罷工了。
眼看著人們就要餓死。梵高用他全部的錢買了食物,發給大家。村裏人靠這些食物維持了6天。
梵高再次去見經理。經理很有禮貌,但一步也不退讓:複工或者關礦。
“我們聽你的,文森特先生。是複工還是死?隻要你說一句話,我們死了也沒有怨言!”礦工們說。
可是,梵高又能說什麼呢?他隻好勸工人們複工。
為井下的死難者做一次祈禱吧。
村裏人都來了。但連日的疲勞和饑餓使梵高發了高燒,站也站不起來,連說話都吃力了。
他已經拚盡氣力來為上帝工作,幾乎要連命都搭上了,可是“幸虧福音傳教會隻給了你一項臨時的任命!”牧師大人的話還在他耳釁(xìn)縈繞縈繞(yínɡ):縈回。,“解職是看在你父親和叔叔們的麵了上,算便宜了你!”
不過,梵高終於明白了自己長久以來就隱隱知道的事情,有關上帝的美好信仰,其實都是自己孩子氣的借口和推托,好比一個嚇壞了的孤獨的人在寒冷漫長的黑夜中,由於絕望而編造的謊言。
而自己正是這樣一個輕信謊言和傳播謊言的傻子!
他走出小屋,來到煤礦,這個他曾經為之奮鬥、為之痛苦的地方,做最後的告別。
梵高歎了口氣,正要離開。突然他呆住了,眼睛直直地盯著煤堆,驚叫道“我的上帝!”
這是一個婦女,也許由於太累,她想靠在煤堆旁休息一會兒。誰知被太陽曬得熱烘烘的煤堆讓她覺得很舒服,不知不覺竟睡著了。黑色的煤塊在陽光的映照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在她的頭頂形成一圈亮麗的光環。她的黑衣服與煤堆融為一體,而使得那張籠罩在光環中的臉更加突出。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呀,疲憊疲憊:非常疲乏。、衰老,是所有博裏納日婦女的寫照,而現在這張臉競帶著一絲滿足,她可能夢見了一桌親手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們準備的晚餐吧。
這種滿足和微笑,讓她的臉具有一種奇異的聖潔。
梵高簡直不能呼吸,這幅畫麵太熟悉了。對,是倫伯朗的一幅銅板畫!在那幅畫中有一位閱讀聖經的婦女,頭靠著手睡著了,膝蓋上放著打開的《聖經》。就是這樣的感情:愁容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為什麼不把它畫下來?一股強烈的衝動促使梵高拿出隨身帶著的鉛筆。紙呢?他翻遍全身,隻有一封上個月提奧的來信。頂著日頭,梵高便在信封的背麵畫起來。
他畫得很慢,很認真,直到那位婦女驚醒離開。他又開始畫其他拾煤塊的女人們。一種熟悉的感覺又回到梵高身上……
這一發便不可收拾。
收工的時間到了,婦人們都趕回家為下工的丈夫準備飯菜。礦上一下子熱鬧起來。雖然還是像剛來時梵高見到的那樣,工人們默不做聲,各自拿各自的工具,各回各的家,但今天,這些礦工身上有一種他當時也無法說清的東西吸引著他,信封的背麵用完了,他就在信紙的背麵畫起來:
一個老年礦工,黑帽子壓在眉毛上,背有點駝,雙肩聳起,兩手揣在衣兜裏,骨瘦嶙峋(xún)的臉上是一雙呆滯呆滯:遲鈍、不靈活。的眼睛。
一個年輕一點的礦工,很瘦弱,隻是身體還沒有被潮濕低矮的煤窯壓垮,依然挺拔頎(qí)長,步伐也非常有力量。
他們都走得很快,梵高不得不停下筆,仔仔細細地觀察他們的神態和一舉一動,然後將這些素材印在腦子裏。
天完全黑下來了,礦工們早都走光了,梵高這才感到肚子咕咕直叫。他將幾張留有自己傑作的信紙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原形容嚴肅虔敬的樣子,現用來形容十分謹慎,絲毫不敢疏忽。地揣在懷裏,急奔回家。剛進家門,就一把摘下帽子,把它扔到床上,顧不得脫衣服,伏身在惟(wéi)一一張搖搖晃晃的小桌上畫起來。他必須立即把腦海中尚存在印象捕捉下來。
他兩眼直直地望著對麵的牆上,晨光正照著掛在上麵的幾幅畫。他想起過去的日子,自己曾一度擁有那麼多可愛的油畫,曾一度那麼忘我地在美術館長廊漫步。他突然醒悟到自己是在懷念那早已熟知,現在又變得有些陌生的藝術世界。
沒想到轉了一個大圈之後,他又回到了起點。16歲許下諾言在十多年後終於要實現了!
27歲了,才明白自己走了多麼長的一段彎路。
梵高終於懂得了,心中的那團火為什麼而燃燒,是為心中早有的渴望,是為14歲時就播下的火種——畫,畫,還是畫!畫自己的激情,畫自己對生命的領悟(wù)。追求藝術與渴望愛情
梵高回到了埃頓的家裏。父親和母親都明顯地老了。家裏人回避談及梵高窮困潦(liǎo)倒的情況,讓他在家裏好好休養,感受親情的溫暖。
不久,梵高的健康和體力都恢複了過來。他又開始畫畫了。
“幹這一行有前途嗎,溫森特?”父親問,“你能不能做到自食其力自食其力:憑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呢?”
“一開始還做不到。提奧打算資助我,一直到我能自立為止。等我畫得不錯時,就能賺到錢了。”梵高安慰著父親。
“溫森特,但願你幹這種工作後就一直堅持下去,不要再東遊西逛了。”
“這是最後的選擇,父親,我再也不會改變主意了。”
梵高經常帶上繪畫用品和畫架出門,在鄉間尋覓(mì)要描繪的景物,埃頓是個相當閉塞的小鎮,這裏的人都斜楞(lènɡ)著眼看他。他們還是頭一次看見他穿的這種黑絨(rónɡ)衣服;而且那麼大個人成天隻拿著鉛筆和畫紙在曠野裏消磨時光,這對當地人來講前所未見。在這個偏僻的小地方,他仿佛是個怪物,是個畸(jī)形的人。
梵高不分晝夜地鑽研著繪畫技巧。他畫累了就看書,累得既不能畫畫也不能讀書時,他就索性去睡覺。提奧則給他寄來各種各樣的繪畫用品。
他越來越體會到,畫人物是件有益的事。他練習畫各種類型的勞動者。他觀察著鄉村中的一切,並把這一切都畫下來。
農民們終於開始喜歡他,並且信任他了。母親讓梵高去出席一個茶會,他也不去,因為他怕浪費時間。
夏天過去了。他知道,此時靠自學是無法再提高了。他渴望渴望:迫切的希望。同某位藝術家建立聯係,渴望有一間好的畫室。於是,在提奧的資助下,他用一塊亞麻布包好了自己所有的畫稿,按照所有年輕的鄉下藝術家的傳統習慣,來到了海牙。
梵高去拜訪特斯提格先生——荷蘭最著名的畫商,海牙美術學校的創始人。
“把你的臨摹(mó)作品拿給我看看。”特斯提格直截了當地說。
梵高翻找著自己的作品,但特斯提格看完所有的素描,嘴裏哼都沒哼一聲。
“你認為我的畫一點兒改進都沒有嗎,先生?”梵高打破了沉默。
“是好了一點,然而那並非就是好的作品,有些地方從根本上就不對頭。你還不夠條件去搞你自己的創作,你還是先掌握基本畫法為好。”
梵高告辭了,但並沒完全失去信心。第二天,他去拜訪他的表哥,畫家毛威。寒喧(xuān)之後,他們就談起了繪畫。梵高又拿出了自己的臨摹(mó)品。
“畫得不錯,可又有什麼意義呢?你隻是像個小學生似的在模仿,而真正的創造是別人做出來的。”毛威說。
“我以為會學到他們對事物的感受。”
“無稽(jī)之談!如果你想創造,就到生活中去,不要模仿。你有沒有自己畫的寫生?”
梵高把畫稿展開,心卻狂跳不止。毛威認真地看了看,“沒問題,你的路子走對了。你那些素描還不成熟,不過是真實的。它們具有某種我很少見到的生命力和節奏感。梵高,把你那些臨摹用的書本丟開,去給自己買一隻畫箱吧!趕緊開始用顏色作畫,越早越好。”
毛威開始接納了他,溫森特心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此外,溫森特還抽空拜望了他在海牙工作時結識的年輕畫家德·布克,他大溫森特兩歲,現在已是小有名氣的風景畫家。
海牙之行對溫森特來說具有重大的意義,他決定到海牙學習。但是回到埃頓以後,他看見斯特萊克姨父的女兒、表姐凱·沃斯來到了他們家。
凱在一年前死了丈夫,父母不忍心她每日沉浸在對甜蜜往事的回憶之中,建議她換一個環境,到科莉尼亞姨媽家散散心。
溫森特在走近自己家門的時候,遠遠地看到表姐柔弱的身軀倚在屋前的一棵榆樹幹上,微風吹過,她美麗的身姿像樹葉一樣發抖,她的麵前有一個小男孩,那一定是凱和沃斯的兒子簡,凱的目光被兒子牽引著,那裏麵有一絲淒婉淒婉:悲哀而婉轉。的笑意。
四年以前,溫森特在阿姆斯特丹神學院學習時第一次見到了凱,從此,表姐高貴而美麗的形象在他的心裏打上了烙(lào)印,他記得他們在一起談論過倫勃朗,凱具有一種卓越的天賦(fù),他認為她是藝術圈子以外惟一能感受藝術之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