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從未想過,這條路突然就到了盡頭
1.
霜,融了。透明的珠子淺淺地掛在暗黑色的葉子上,陰冷的風在黃泉悠悠地來回蕩著,穿行在枯葉之間的風毫不猶豫地打落那抹晶瑩,淋濕了一整條小徑。伸出手,試圖感受這顫人的溫度,隻覺什麼東西從指尖漸漸流走,卻始終無法抓住,還是,沒法感受到啊。
孟婆端著一碗湯扭著水蛇腰慢緩緩地晃到我跟前,“要來嚐一口嗎?”她問。
我靠著奈何橋頭的石墩,望著流長的忘川河水,久久之後有些倦了。
孟婆見我不說話,笑了笑將碗放在石墩上陪我一同站著。
風卷衣袂,清婉悠揚,寂靜的隻有忘川的流水聲。一切的一切都消融在忘川之中,似那漫天風霜沉入無盡之水,再也發不出半絲聲響。
“多久了?”我低聲喃喃自語。
孟婆瞟了我一眼,語氣淡淡說:“一百一十九個月零十一個時辰。”
我歎了歎:“快來了。”
孟婆也跟著歎了歎:“是啊,快來了。”
2.
黃泉細細碎碎地開始下起了小雪,在彼岸花上結了一層晶瑩的保護膜。黑色的葉、紅色的花,交相掩映之間形成了一道妖異的風景。若數風光最甚,便是此時此刻。
我看了看明亮處緩緩駛來的擺渡船,微微勾起了唇。
孟婆端起碗走向望穿亭,我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咚——”船靠岸了。
聽到聲音,我與孟婆都停下了腳步。
回首的瞬間,隻見一紅衣小姑娘撐著潑了墨的竹骨傘立在岸邊。
我與孟婆相視一笑,隨後先後進了亭子。
“王生?”小姑娘歪著頭,清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喜悅,稍後轉瞬即逝又似淡漠毫無波瀾。
我看著那姑娘帶著英氣的眉目,盈盈一笑,“正是在下。”
她收了傘放在柱子旁,在我對麵悠悠然坐下。
此時黃泉的雪下的更大了,幽深的小徑上鋪了一層素白。
孟婆倒了一杯熱茶推至她手邊,她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兗州沈言。”她說道。
我從懷裏掏出一本書翻至空白處放在她跟前,又遞給她一支筆,示意她寫出來。
洋洋灑灑“沈言”兩個大字悠然入眼。
“沈言。”我呢喃著,“姑娘芳齡幾許?”
“二十二。”她說,“不出意外,我今年二十二歲。”
是了,不出意外,她今年該是二十二了。
孟婆好整以暇的飲著茶,如往年那般掛著饒有興味的微笑。
3.
“我十五歲嫁人,十六歲便殺了我的夫君。”
多麼驚世駭俗的經曆,孟婆一口茶嗆在喉嚨,臉憋的通紅,後歉意地盯著小姑娘不再發聲。我看了看那姑娘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不禁有些佩服她。
“其實也沒什麼,他好賭成性是個酒色之徒,家裏值錢的東西早就敗光了,再讓他折騰下去,誰都活不了,索性在他醉酒時,我便趁機將他推下了河。”
沈言弑夫之後,日子愈發的清貧,迫於生計,她收拾了東西準備回鄰縣娘家。
還沒走到家門口,父母聞言匆匆將大門緊閉,直嚷嚷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再沒有回娘家的道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婆家。
沈言心灰意冷,這世上再無她牽掛之人,也再無憐惜她之人,正準備找個山頭一死了之之時,碰上了馮敞。
馮敞扛著大刀,吆喝著,“哪個不長眼的,在老子地頭上找死?”
沈言嚇了一跳,樹上掛著的白綾被馮敞一把扯掉,馮敞滿臉晦氣地罵著:“今天閻王爺不在我山頭收人,你去別的地方死去。”
沈言已是走投無路,現在連死都不能,索性拋去平日裏的偽裝嚎啕大哭起來。
“我去你大爺的,我可什麼都沒幹。”馮敞又大大咧咧罵道。
慢悠悠趕來的一眾山匪看著自家老大手足無措地蹲在一小姑娘麵前,不禁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