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我們之間,從來不提朝廷宮裏的事。世民不主動提起,我也就難以啟齒。也許隻是我們刻意地假裝如此,在這仿似世外桃源的時間與地方,說起這些爭權奪利之事,就好像是讓塵世的紛擾玷汙了彼此一般,有一種褻瀆似的感覺。
武德九年,六月初二,齊王府。
我正對著鏡子,把一個新買的香囊係上腰間。元吉進來了。他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兒我對鏡打扮的情狀,忽然走近前來,伸手要去摸那個香囊。
我用力打下他的手,斥道:“別亂摸。”
“幹嘛?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嗎?”
我不管他,隻是看著鏡中的自己,一手捂在那香囊上,左右轉動著腰身,端詳著這香囊的式樣與我的衣飾配不配。
“小曼,過幾天我就要出征了,你知道嗎?”
“嗯,打突厥去嗎?”前些天我才到宮裏串過門,已經聽說過最近突厥又屯兵數萬騎於河南,圍困烏城。
“是。”元吉的手撫上的我的發絲。
“那……秦王……也要去了。”自從洛陽之戰之後,世民出征,都必定有元吉跟從以分他兵權。想到世民一旦出征,至少會有兩三個月不能與他在臨湖殿相聚,我心頭就是一沉。
“不。”銅鏡中映照出來的元吉的臉上,泛起陰森的笑意,“這次,是我獨統大軍。”
“什麼?”我霍然回頭,繞在元吉指上的發絲被扯得隱隱生痛。
“小曼,從此以後,打仗的事都歸我管,你就放心地與他在宮裏天天幽會,不用擔心他再有離開長安之日,害你翹首以盼、苦苦相思了。”元吉那充滿譏諷的話語之中飽含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你……說什麼?”我心頭劇震。盡管我已經竭盡所能地控製,但元吉這突如其來的話語還是由我感到雙頰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一股熱血也似“呼”的全衝上了腦門,撞在耳膜裏化作“嗡”的一聲大響。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元吉翹著的嘴角又再滿是冷笑,“以前你絕少進宮去串門的,整天價就窩在齊王府裏,誰來請你的大駕都請不動。自他那次嘔血之後,你就經常抱著女兒進宮去。我不曉得是在宮裏哪個地方,但我知道你們一定是在宮裏偷偷的見麵。我李元吉可還不是蠢驢一頭!”
元吉的聲音變得惡狠狠起來:“可是你為什麼卻這麼蠢?你有沒有想過,他偏偏在這個時候才把你釣上,那是別有用心的?我跟你說過,他身邊多的是花花草草,他是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就別癡心妄想,以為你在他心目中是多麼特別的人。他的用心,還不就隻是為了通過你來刺探我齊王府的消息!”
“你……你胡思亂想些什麼?”我一方麵為著這“秘密”突然被發現而心亂如麻,像突然落水的人那樣胡亂地掙紮;一方麵又為著元吉如此誣蔑世民而露出這樣猙獰的麵目而越發的感到厭惡,“我是……以前……我一無所出,到那些婦人成群的地方,總是難免要聽她們說養兒經,心裏有難受啊,所以就不想跟她們在一起。可現在好不容易生了女兒,自然就想帶著她去宮裏,跟她們聊聊怎麼養孩子。”
元吉的眼簾垂了下來,眼中的神色似是柔和了一點,道:“你真的是這麼想嗎?你沒有騙我嗎?”
我轉過頭去,不欲與他的眼睛相對:“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我的手指在發絲裏梳弄著,但我自己分明能感覺到指尖一直在顫抖不止,隻是盼著元吉並沒有看出來。這樣想著,我又悄悄地往鏡中瞥了一眼,想從鏡中看到元吉的神色有何變化。
“你騙我!”元吉忽又暴怒了起來,一手揪著我的頭發,把我拉了起來,“如果你是為了女兒才頻頻進宮,那為什麼你又每次都讓侍女替你把女兒抱回來之後,還在宮裏呆上很長時間都不回府?”
發根扯得我的頭皮陣陣的生痛,我雙手捂著頭部,尖叫起來:“放手,你放開我!”
元吉在我耳邊咆哮:“我跟你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我說過,為了保住你,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包括……殺了他!你還記得嗎?你還記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