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殉節》(1 / 2)

69 殉節(李瑛)

武德殿。

父親端坐正中,大哥和二弟分居兩側,而我則挨著二弟坐在下首。

大哥正在向父親彙報著事情:“原長安留守衛文升已死,副留守陰世師、骨儀二人則以貪婪苛酷、抗拒義師之罪斬首,此外處決的還有十餘人,其他人就沒再追究了。”

父親點了點頭,道:“衛文升、陰世師、骨儀三人殺我孩兒,毀我祖墳,罪大惡極,本來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償其罪,一刀斬了,已經是便宜了他們。隻是他們三人怎麼敢做出挖人祖墳如此令人發指之事,背後是誰在指使,建成你都查清楚了嗎?”

大哥道:“能指使留守長官做出這等事來的,隻有皇室中人。隻是皇上(指楊侑)年幼,按理說是不會懂得下達這樣的命令。太上皇不在京師期間,皇室之內真正掌著實權的,其實是二公主……”

大哥話未說完,二弟忽然插口道:“爹,孩兒認為不會是皇室中人在背後指使這件事的。”

父親還沒搭話,大哥已轉過頭來說:“二弟,我們父親已經是唐王了,你應該喚他‘父王’才對。”

二弟吐了吐舌頭,道:“那是不是我也要改口叫大哥你做‘世子’呢?”

父親大笑起來,擺手道:“好啦好啦,不用那麼拘禮。我們還是我們,對外人是變了,對自己人有什麼可變的?建成想叫父王就叫父王,世民愛叫爹就還是叫爹,都隨你們便。”

二弟斜身湊到父親近前,道:“我也愛叫父王,隻是大概沒叫得幾聲‘父王’,就又該改口叫‘父皇’了呢。”

父親樂得一手抱住他頸脖,笑道:“你這小子就是嘴甜,隻怕是你自己等不及想人家叫你‘大王’而已吧?”

大哥和我扭過頭去偷偷的忍笑。大哥低聲笑啐道:“真是馬屁精!”

這樣嘻笑一番後,二弟才坐回自己位子上去,道:“父王,皇室中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去指使衛文升他們做這種挖墳之事的。”

“何以見得?”

“請父王好好的想一下,我們的祖母與先帝的獨孤皇後是親姊妹,皇室中人怎麼可能去挖她的墳?這不是自打嘴巴,把自己的後家也羞辱了嗎?”

二弟此言一出,我們不由得都一起點頭。

“這麼說,衛文升他們其實是自作主張了?”

“我聽說這三個留守長官一向以剛正梗直知名,朝政糜爛之際人人都不守氣節,隻有他們不為所動,特立獨行。可是,隻怕他們正是梗直得過了分,怕的不是我們攻入長安殺了他們,反而是我們會寬大為懷、對他們既往不咎,倒是害他們‘失節’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既是逼自己誓與長安共存亡,也是逼我們破城之後一定得殺了他們,好讓他們如願以償地‘殉節’。”

父王連連搖頭歎道:“居然有這樣的人,真是瘋子,真是瘋子。”

大哥道:“二弟這麼說倒也在理。守衛河東的屈突通不就是這樣的人嗎?我們攻下這長安,他在長安的家人全都落入我們手上。最初我們派他的家仆去勸降,他聽也不聽,來一個就殺一個,來兩個就殺一雙。後來我們又派他兒子屈突壽前去,本來想著他下得了手殺家仆,下不了手殺兒子吧?誰知他當眾就罵他兒子,說什麼‘昔為父子,今為仇讎!’,竟然就下令左右向他兒子放箭。他一度還想率軍突圍投向洛陽,若不是最後連他最親信的心腹桑顯和也勸阻他,他還真的就打算為隋室‘殉節’了。”

二弟接口道:“屈突通倒還算是通情達理之人,最終還是順天應命,歸降了我們。他的部將堯君素可就更加執迷不悟了,屈突通去勸他,他反過來痛斥這老上司是辜負太上皇所托,以一座孤城堅守,直至如今仍不肯屈服。可見這世上,無論文武,都是有這種人的。”

父王道:“既然如此,那就罪止於衛文升三人即可,不必再牽連無辜了。尤其現在這個時候,我們剛剛進入長安,根基未穩,必須要向世人彰示我們尊崇皇室之心,若把皇室中某個人揪出來為此事的罪魁,那就非殺之以作懲戒不可,隻怕難免會被外人猜疑我們其實是在製造借口、秋後算賬,這於我們的聲名亦是大大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