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泗水河堤到青山草原的路途長達40公裏,沿途經過許許多多不同的地形,有青青河畔,低矮的盆地,彎彎折折整整齊齊的梯田,綿延起伏的群山,最終的目的地就是位於青山區郊外那片廣袤無邊的草原。
大概這條路處於兩省交界,地形橫跨二三級階梯,又處於溫帶季風氣候,才造就了這樣多變的地形。
淹離想起自己出生的那座城市,處於亞熱帶季風氣候,夏季多雨,又在長江下遊,每到夏季,一場洪災在所難免。
因此沿著長江兩岸形成洪泛區,在以農業為主的社會,洪泛區的人們聚水而居,辛苦耕耘,渴望一個好的收成。
若是迎來雨水泛濫的夏季,不僅收成泡湯,自己也淪為災民,隻能四處流散,居無定所,拖家帶口者乞討的不計其數。
等到淹離出生的時候,物質已經算豐裕了,89年出生的小孩是沒有遭受饑餓的童年的,也沒有祖輩那種時刻要流離失所的恐懼,所有人都以為迎來了最美好的時代。
但,天災人禍都是不期而遇的。
毫無道理可言。
她常常想,如果沒有那場洪水,如果不是淹城地勢稍低,如果淹城不是農業經濟落後於繁華的現代化都市,是不是它的命運會稍稍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一個城市的命運無法改寫,就像一段人生無法重來。
走過一段段山間的羊腸古道時,夕陽漸漸降臨。
淹離握著小櫻桃的雙手已經汗津津了,鄧彥擰著一袋子水走在前方,偶爾回頭看看她們。
“行不行,要不要休息下。”他回頭揚揚手中的袋子,淺皺眉頭。
在逆光中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挺立的身姿如同一尊精雕細琢的人像。
淹離看著他,突然愣了神,視線越過那尊英俊挺立的人像,伸向綿延的黛黛青山,太陽很快就要落到山的另一邊,她看不見不知道的地方。
年少的時候,在青山高中的後山時,她常常站在夕陽下,愣愣看著山的那邊,凝思那邊到底是什麼。
以為考上大學,長成成熟的大人模樣,自己工作自己賺錢,再也不用靠慈善不用挨餓受凍,她就能走出生命裏貧瘠的山丘,去遙遠的山的那邊看一看,
看看山的那一邊到底是什麼。
可是她也不過從一座山走向一座座山,永遠不知道山的另一邊是什麼。
她不知疲憊地向前奔跑,吃苦耐勞,永葆烈獄中的精氣神。
那時候她也以為自己是年輕的,即使艱難困苦,熬一熬,撐一撐總會過去,年輕的眸子好像永遠不會黯淡,皺眉也不會爬上眉梢。
可是,可是從千秋嶺出來,經曆生死離別牢獄之災流產苦厄的26歲的淹離突然發現,自己是真的,真的不再年輕了。
她很想時間能慢點走,太陽慢點西沉,足夠她走到山的那邊,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山的那邊到底是什麼。
“你傻站著幹什麼,快帶小朋友來喝點水。”鄧彥笑著舉起手中的袋子,嘴角咧出好看的弧度。
淹離竟然不由自主也咧出微笑,多想,多想時光凝固在這一刻,刹那即永恒。
遠處有人也喊道:“後麵的快點跟上前麵,再過半小時,咱們就可以看見青山草原了,到時候咱們就可以搭帳篷了,起篝火了。”
淹離牽著櫻桃鼓足了氣兒向前奔去,鄧彥也迎上去遞上水:“你們喝口水,歇歇吧。”
小櫻桃雖然氣喘籲籲小臉兒漲得通紅,但還是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淹離看看小櫻桃,接過水,尷尬一笑:”謝謝。“
隨後蹲下身子,擰開瓶蓋,遞給小櫻桃,小櫻桃這才咕咕,幾口水就少了一小半。
鄧彥看著小櫻桃鼓起的小肚子覺得有幾分好笑:“小朋友,這是渴得厲害了。”
淹離也莞爾。
鄧彥的角度看過去,淹離的身上開始散發母性的光輝,與初次見麵時的冷淩模樣已經截然不同。
小櫻桃卻氣呼呼地挺著小肚子,仰頭看向鄧彥:“叔叔,我叫小櫻桃,不是小朋友。”
鄧彥被逗得樂不可支:“可你明明就是小朋友啊。”
“才不是呢,我媽媽說我是大人了,要自己吃飯睡覺的。”她又轉向淹離,仰頭倔著個小臉,
“淹離姐姐,你說是不是?”
“呃,”淹離撫撫額,擠出笑容:”媽媽說的對,自己吃飯睡覺就是大人了。“
”看吧,“小櫻桃向鄧彥揚著臉,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淹離姐姐,你是不是也一個人吃飯睡覺啊,你也是大人的。“
”呃。“
鄧彥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著她。
小孩子怎麼會懂這是個很敏感的問題。
這個嘛~~~淹離一陣尷尬。
鄧彥卻突然蹲下身子,麵對著小櫻桃:”小櫻桃,你為什麼叫她姐姐,叫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