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間，洪四海也從未覺得他的眼睛有過此時此刻這般的明亮清澈，他貌似隨意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處的那個黑衣少年，看著少年臉上的默然，隨即轉過頭去，他的思緒似乎跟著他的目光飛出了很遠很遠。
然而，當他再次看向桌麵大吃大喝的人們，他的眼睛又重新換回了原先的光芒，就像屠夫看到牧羊人的羊一樣，一群群即將任人宰割的白白淨淨、肥嘟嘟的羊。無疑，現在這些人，在洪四海的眼裏，就是一隻隻軟綿綿的肥羊，就是洪四海眼裏的金燦燦的黃金。
看著這個滿臉寫著的“貪婪”二字的老板，店小二隻是覺得，老板又變回了之前自己所認識的那個老板。雖然他不懂老板在說什麼，但是他依舊不妨礙他的開心，因為滿桌的肥羊，已經在對著他微笑。
洪四海嘻嘻的笑道：“小二兒，到廚房讓大胖子多準備些菜去，酒也要打上幾大缸的陳年好酒。”
店小二吃驚的看著老板，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樣直勾勾的盯著洪四海，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可是，他看到的依舊隻有肥嘟嘟的臉頰上那經久不衰的招牌式的微笑。
過了大半天，洪四海見小二兒依舊沒有挪動一步，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一個字，頓時笑罵道：“小二，我的話，難道你沒有聽到嗎？”
又是半響，店小二才吃吃的答道：“不……不……不是的。隻是……隻是……”
洪四海見平日精靈能幹的店小二竟口吃了起來，心裏難免心煩，氣急道：“隻是什麼？”
店小二僵硬的答道：“您真的確定要這麼做嗎？隻怕……”
“隻怕什麼？”對於店小二一而再，再而三的左一句隻是，右一句的隻是，隻怕，心情正好的楊老板已經不耐煩了，打斷他的隻是、隻怕，道：“沒有什麼隻怕的，既然我這麼說，你就這麼去做，哪有那麼多的隻是，隻怕的啊？向你這樣的畏前畏尾，我還怎麼開門做生意了。看你平日裏腦袋靈光，精明能幹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候就犯糊塗了呀！”
越說楊老板的火氣似乎越大，已經氣得踢向了店小二瘦弱的身板，催促著快點去。這倒也是，無論是誰，遇到這樣左一句隻是、右一句隻怕的夥計，恐怕沒有幾個還會有好脾氣的。即使再有涵養的人，都會生出氣來的。
店小二挨了楊老板的一腳板，但依舊沒有走開。他可憐兮兮的躬身屈膝的站在楊老板的身後，盯著楊老板看著，嘴唇微微的蠕動，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敢說出來。
楊老板淡淡的道：“是不是心裏有疑惑啊？”
店小二趕忙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楊老板依舊淡淡的道：“是不是我不說，你今天就不走了啊？”
店小二猶豫了片刻，依舊默默地點了點頭。
洪四海忽的甩了甩衣袖，寬敞的衣袖無風自動，大度的說道：“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我就給你指個明白。”
店小二想了想，吞吞吐吐的道：“小人不知有個問題當不當問？”
這原本是個極其正常不過的問題，可是，店小二卻用了半天的時間，吞吞吐吐的才說出來、說完整，這樣，這句普普通通的問題忽的變得極其不普通了。
“讓你問，你就問，哪來的那麼的廢話。”楊老板氣急的說道，似乎不想讓他開口。洪四海接著說道：“”你是不是問我為什麼？為什麼準備這麼多菜？為什麼準備這麼多好酒？是不是？”
店小二似乎下一子被別人戳穿了心裏的想法，一時間啞口無言，隻能連連的點頭。
楊老板也不看著他，繼續說道：“我且來問你，好菜是不是要配上好酒？”
店小二又急忙點著頭，默默地表示讚同。
楊老板依舊不緩不慢的悠悠的說道：“我知道你心裏還是納悶，好菜配好酒，這和多備些酒菜是沒有關聯的？那我再問你，若是這些酒菜為人準備的，是不是不為過？”
店小二還是有點困惑，酒菜不為人準備，難道還未鬼準備嗎？隻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吃酒菜的鬼為他解答。所以他隻能依舊看著他的老板了。
楊老板忽的歎了口氣，無論誰遇到這樣的情況，無論誰遇到這樣的人，都不能不得歎氣，不為自己，而是為有和這樣一個說話費力的人歎氣，楊老板心情似乎極好，依舊緩緩道：“你不是希望今天的客人多點嗎？”
店小二本來還是想搖頭的，但轉瞬間他好像想通了什麼，原本搖著的頭，忽的抬起頭，帶著幾分略顯因激動而興奮起來的笑容，道：“您是說今天還會有客人來嗎？”
楊老板滿意的點了點頭，就像做了一件極其勞累而辛苦的大事，緩緩地閉上眼睛。
店小二又疑惑了，道：“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還會有客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