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的筆下,飲茶第一遍,已然點出滌昏寐的作用。“情思爽朗滿天地”,也是對睡思輕的延續解讀。
茶能提神,酒令智昏,所以皎然倡導世人以茶代酒,或許能獲得更高層次的享受。
唐齊己《嚐茶》更是直接道出了茶睡思輕的特性:
石屋晚煙生,鬆窗鐵碾聲。因留來客試,共說寄僧名。
味擊詩魔亂,香搜睡思輕。春風霅川上,憶傍綠叢行。
石屋,夜晚,佳客,香茶,如此美好的夜晚,自然要留一些精神賦詩了。他比喻得比較有意思,說是茶濃烈的香味催生了詩魔為之意亂,並趕跑了濃濃睡意。
唐崔玨的《美人嚐茶行》更是寫出了茶香的旖旎妙態,突出其爽心提神的作用:
雲鬟枕落困春泥,玉郎為碾瑟瑟塵。閑教鸚鵡啄窗響,
和嬌扶起濃睡人。銀瓶貯泉水一掬,鬆雨聲來乳花熟。
朱唇啜破綠雲時,咽入香喉爽紅玉。明眸漸開橫秋水,
手撥絲簧醉心起。台時卻坐推金箏,不語思量夢中事。
午睡初醒的美人兒,神思倦怠,意興闌珊,必要一壺清茶,才能完全醒轉,精神奕奕。朱唇輕飲綠雲,香喉滑入紅玉,因為飲茶主角是儀態萬方的美人兒,也便令一首詩嬌媚起來,讓讀詩的人,仿佛也嗅到了這千般滋味。
宿醉、夢醒,一杯清茶入喉,馬上就神清氣爽,這也是古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場景。
清朝一位進士公子也留下一聯“身健卻緣餐飯少,詩清每為飲茶多”,也是這個意思。
少食,多健,是健康法寶,而令神智清醒、詩性大發、神思清爽的法寶,卻是飲茶。
三
除了提神,解憂,茶還有另外的功效。
關於茶的最早記錄,來自關於神農氏的傳說。
茶最早的功能是藥用,這個毋庸置疑,一直到如今,雖然科技文明高度發達,有更多更詳細的藥品分類,茶仍然保留了一些藥用的價值。
《唐本草》說:茶味甘苦,微寒無毒,去痰熱,消宿食,利小便。漢代名醫張仲景說:茶治便膿血甚效。
消脂、解膩、去火、治便秘,便是當代人延續自古代茶的藥用價值。
古人曾經總結茶有十德:以茶散鬱氣,以茶驅睡氣,以茶養生氣,以茶除病氣,以茶利禮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嚐滋味,以茶養身體,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誌。
《唐書》記載了一件事:唐大中時,東都進一僧,年百三十歲。宣宗問:服何藥?答曰:臣少也賤,素不知藥,唯嗜茶。因賜名茶五十斤,命居保壽宮。
可見茶還有長壽的作用,其實也就是藥理的作用,說明茶是具有保健功能的。民間有這樣的說法,說白茶一年為茶,三年為藥,七年為寶。就是說白茶非常好,喝的時間久了,就具有了一定的保健功效,可以令人延年益壽。
藥性之外,茶在古代還有一大作用,就是飲食。
唐代儲光羲作《吃茗粥作》:
當晝暑氣盛,鳥雀靜不飛。念君高梧陰,複解山中衣。
數片遠雲度,曾不蔽炎暉。淹留膳茶粥,共我飯蕨薇。
敝廬既不遠,日暮徐徐歸。
“淹留膳茶粥,共我飯蕨薇”之句中的茶粥,便是一種清茶米粥,大概是將茶湯和米一同煮食,取茶之清香,加米便能果腹。
晉傅鹹也有《司隸校尉教》寫:聞南方有蜀嫗,作茶粥賣之。
《紅樓夢》裏,賈寶玉就曾在匆忙間,用茶泡了一碗飯吃。應該也屬於茶飯之列,可見古代,至少是清代,是有茶泡飯這樣的吃法的。
茶的最基本功能,無外有三:除睡,解憂,入口,或藥用或食用。
但是世間萬事,皆有利弊,你之蜜糖,未免不是他之砒霜。茶文化雖然流行幾千年不衰,依然是愛者愛之,因這些特性而愛之。也有一些人,因茶的這些特性而遠離之。
《近世從語》記載了這麼一件關於飲茶的趣事。其文曰:山僧嗜茶,有樵夫日過焉,僧輒茶之。樵夫日:茶有何德,而師嗜之甚也?僧日:茶有三益:消食一也,除睡二也,寡欲三也。樵夫曰:師所謂三益者,皆非小人之利也。夫小人樵薪以給食,豆漿藜羹,僅以充腹,若嗜消食之物,是未免饑也。明而動、晦而休,晏眠熟寐,徹明不覺,雖南麵王之樂莫尚之也,若嗜除睡之物,是未免苦也。小人有妻,能與小人共貧窶者,以有同寢之樂也,若嗜寡欲之物,是令妻不能安貧也。夫如此,則三者皆非小人之利也,敢辭。
老僧最需要最看重的茶,竟成了樵夫所不齒的幸福破壞者。就像世間萬物,如茶,興衰有時。愛與不愛,無非是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