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嘉,自然就是好朋友了。
鄭板橋七言詩:
不風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節柯。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鬆蘿。
幾枝新葉蕭蕭竹,數筆橫皴淡淡山。正好清明連穀雨,一杯香茗坐其間。
翠竹搖曳,天氣晴好,一抹斜陽掛在樹梢,好朋友來了,寒暄,燒水,泡茶,對坐,品飲。
一生風煙過眼,沉浮、起落、功名、利祿,命與運的糾纏,掙紮,所有這一切,都化進一碗清淡的鬆蘿茶裏,和知己雙雙對坐,不需要說什麼,隻品這一盞茶,平生已經都在這裏了。
清茶一碗,無語相對,知音不酬,風雨不懼。
二
林語堂在文章《茶和交友》開篇寫道:我以為從人類文化和快樂的觀點論起來,人類曆史中的傑出新發明,其能直接有力地有助於我們的享受空閑、友誼、社交和談天者,莫過於吸煙、飲酒、飲茶的發明。這三件事有幾樣共同的特質:第一,它們有助於我們的社交;第二,這幾件東西不至於一吃就飽,可以在吃飯的中間隨時吸飲;第三,都是可以借嗅覺去享受的東西。它們對於文化的影響極大,所以餐車之外另有吸煙車,飯店之外另有酒店和茶餐,至少在中國和英國,飲茶已經成為社交上一種不可少的製度。
以茶為媒介的社交,是慢慢衍生出來的另外一種關係,社交聚會和皎然陸羽他們的聚會不一樣。朋友間,相約品茶,隨意鬆散,姿態瀟灑,反正都是誌同道合的朋友,知己之間沒有那麼多約束,社交就沒這麼隨意了,要在這樣的場合,達到某種目的,必然要好好表現,心裏有事,身段就得隨時端著,保持得體,品茶成了一種形式,重點卻在茶外。目的才是終極目標,這樣的品茶方式,比較累。
鑒於茶的特性,朋友間的閑茶會,自古以來,要比有目的的社交茶會更受歡迎。
茶會起始於唐代,唐代著名詩人武元衡所做《資聖寺賁法師晚春茶會》,便記述了一場在寺院裏舉行的春茶會,並表達了詩人對塵世喧囂的厭棄,和對自由的向往:
虛室晝常掩,心源知悟空。禪庭一雨後,蓮界萬花中。
時節流芳暮,人天此會同。不知方便理,何路出樊籠。
寺院裏的茶會,高僧、詩人,春花、春茶,茶與禪完美融合,人與人的交流,也因為環境的啟示而心領神會。
社交飲茶,取其高雅,卻不得不端著一點兒,因為要注意形象,將自己最好的一麵呈現出來,如果是有目的的聚會,還要時時在心裏算計著,怎樣達到目的,一場茶,喝的全是疲累,哪裏還有時間品味茶香,體會真味?
明代文學家許次紓在《茶疏》論客中有“賓朋雜遝,止堪交錯觥籌,乍會泛交,僅須常品酬酢”之語。
以茶會友,情理之中。茶之清雅,契合初會的朋友清談闊論,漸漸,大家熟識了,情感和茶香一起沉澱出友誼。像皎然和陸羽那樣,茶依然是那杯茶,二人對飲,已經是不一樣的味道,這味道更醇香,也更美妙。
明代的許多飲茶畫,都是三五友人,大家一邊交際,一邊飲茶。其實明代的茶文化,是排斥眾飲的,但是還是要求三兩人對酌,林語堂也覺得,喝茶的友伴不能多,因為喝茶以客少為貴。人多一喧嘩,便失了雅趣。一人為幽,二人為勝,三四人,則有趣。人再多,就完全亂套了,談性茶性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