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星不可置信地捂著被撞疼的腦袋，看著他斜倚著癱軟在矮櫃上，隨著手中針管裏的液體緩緩注入他的身體，他原本因痛苦而猙獰的眉頭漸漸得以舒展。他的額頭聚積了一層細密的汗，終於淌下來，劃過他的額角，滾進他胸口敞開的浴袍。
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流下來。她以為自己可以無所畏懼地陪在他身邊，可是剛剛，那樣發狂的他，卻讓她害怕，讓她後退了。她癱軟在地上。他一定注意到了她剛剛的懦弱，她居然沒有上前攔住他，居然不敢上前……
“你走吧！”他看向她，與剛剛的熾熱不同，目光冷如冰霜。“你已經看到了，我這輩子都離不開它了。說不定……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吸毒過量死掉。”他自嘲地笑起來，“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市長的兒子！我為了吸毒，連我一手管理的帝豪，連我的家也可以壓給別人！說不定哪天，我也會為了吸毒，也會把你也送給別人！”他說的平靜，唇角揚起一抹譏諷。“毒癮犯的時候，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說完，別過頭不再看她。他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在她的麵前卑如塵埃。
“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離開！”她堅定地告訴他。
他無奈閉了雙眼。絕決道：“陸諼為了我，現在還在坐牢！我打傷了人，卻讓她替我坐牢！我已經不是從前的崔世豪了你明白不明白？”
眼角的餘光瞥見：她緩緩站了起來，撿起零落在地上的衣服，默默走出房間。他不會知道，她在聽到陸諼為他坐牢的消息時，內心的自卑和痛苦。她在想，換做是她，能不能為他做到那樣呢？
他無聲笑起來。心如刀絞，也不過如此。
窗外的明月終於穿過雲層的籠罩，卻瞬間又被這個城市的高樓掩蓋住。他的目光追隨著那一輪皎潔的圓月，落在被燈光照得透亮大廈的頂端，卻始終沒有等到圓月再次的出現，終於失落地紅了眼圈。
她不怪他嗎？怪！她不恨他嗎？恨！她怪他沒有直接告訴她，如果早知道必須離開她，那又為什麼要回來招惹她？可她不知不覺回頭。當回到那間房間，看著那個人，依然保持著她離開時癱在原地的姿勢，終於忍不住，再一次站到了他的麵前。
她分明看見他眼裏再見她時的驚喜。她一步步走近他，在訝然的他麵前站定，緩緩蹲下，將他的腦袋摟進懷裏，忍不住責怪他：“崔世豪，我不是說過嘛，如果你注定要墮落，那麼，我就陪著你墮落……”
他輕輕將她推開了一些，心疼地撫上她被撞得紅腫的額頭，蠕動著嘴唇，終於哭出聲:“這樣的我……你還要嗎？這樣的我……”他的聲音幹涸而沙啞。他不知道如果她要繼續留在他身邊，他是不是有毅力戒掉毒癮？她不會明白，毒癮一旦上來，他的意誌薄弱，那種不受支配的身體的痛苦，根本不是愛情可以抵抗的了的！
她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抓起他冰冷的雙手，小心翼翼地緊緊捂在手心。半晌，她輕輕彎了嘴角。“我們一定可以戒掉的，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戒掉！”
“這些天，你就一定不想我嗎？”那晚，她一直從身後抱住他，沒有噩夢。他厚實的背讓她感到那麼得安全。
他一直等到她熟睡，輕輕鬆開她握在他腰間的手，將她壓好被子，走進夜涼如水的黑暗。“怎麼會不想呢？”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曾在她在商場買完東西下樓的時候，乘著上升的電梯與她擦身而過；他曾站在街角的紅綠燈下，看著她走過拐角的咖啡廳；他曾在她走進飯店包廂的下一刻，包下了和她相鄰的包廂……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初冬的夜，寒意如冰，他倚在冰涼的欄杆上，指間的煙火，在黑暗中，一明一滅。他明白，那一刻，他一旦做出選擇，或許一輩子再無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