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從居住麵積上來說,早已不是曾經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從家庭關係層麵出發,也完全是陌生的。
立菀跟隨立雨舒走進屋子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兩個銀發老人雙雙投來整齊的目光。這樣的注視讓立菀局促起來,她將手緊緊相握,直到痛感襲來。
“爸、媽,你們怎麼還沒睡呀?醫生叮囑過要讓你們按時休息的。”
正在削蘋果的老奶奶將水果刀放在桌子上,緩緩開口。
“我們倆想見一見菀菀,所以多坐了一會兒。”
立雨舒笑著將立菀領到他們跟前,說:“菀菀,這是爺爺、奶奶。”
立菀將掐紅了的手鬆開,輕輕開口道:“爺爺、奶奶,你們好。”
兩個老人微笑著頻頻點頭,立菀能在這個動作中感受到他們的善意和對她的愛憐。
“吃飯了嗎?菀菀。”奶奶問到。
“嗯,吃過了。奶奶”
“可算是見著你這個小丫頭了。你媽媽天天在口頭上念叨著,她以為我們不知道她在說你,其實我們都知道。”坐在沙發另一側端著紫砂茶杯的爺爺開口說到。
“是啊……其實我們……”
“爸,媽。太晚了,有什麼要說的明天再說吧,早點休息。”
立雨舒表麵平靜地開口道,說完後急促地朝著浴室走去,走了兩步後又回頭望著立菀說:
“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待到她走進了浴室,兩個老人才又開口。
“很少見你媽媽這樣,她從不會表現得如此的緊張。看得出她很在乎她在你心中的形象。”和藹的奶奶笑著說。
“行了,老伴兒,讓她們母女好好聊一聊吧。我們就不瞎摻和了。”
“好好好~那…菀菀,我和你爺爺就上樓休息了。你洗完澡早些休息。”
立菀點了點頭,開口說到:“好的,爺爺奶奶。”
晚安!這句話立菀沒能說出口,盡管麵對的是兩個和藹可親又溫暖的老人,她卻依舊心藏戒備。說不上來的恐懼感,潛意識裏,溫柔總是帶著刺的,就像妖豔的紅色玫瑰。沒有人會無條件對自己好,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比起溫柔,她更喜歡冷漠或者視而不見。
這樣的觀念是何時形成的,她自己也不清楚,但要說她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倒是影響深刻。
她不認為自己的觀念是扭曲的,因為比起那些************的罪犯來說她這樣的想法完全是冰山一角,她隻是將它作為一種自保態度。
她永遠忘不掉那個充斥著血腥味的夏天,忘不掉雨水和血水衝撞的瞬間散發出的夾雜著塵土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從長明山回來後的第二天,立菀一個人去了畫材市場,買了很多素描紙和鉛筆。那天過後便再也沒有出過房門,三餐由吳姨按時送進去,偶爾出來上個廁所,也是趁著吳姨出門買菜的空檔。她呆在靠近窗戶的位置沒日沒夜地塗塗畫畫,沒有人知道她畫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她變成了這樣。尤其是吳姨,每晚都不能安然入睡,翻來覆去也都在想立菀的事。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個周後,吳姨終於忍不住了,對正在畫畫的立菀說到:
“菀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一個星期,你和吳姨一句話都沒說。一開始我以為你是期末考試考差了不開心,也就沒放在心上。但一周都過去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吳姨擔心你啊,你告訴吳姨,到底發生了什麼?誰欺負你了?還是吳姨有什麼事情做得不對了?你告訴吳姨,吳姨才好解決啊。”
起初一直未停筆的立菀聽吳姨說了一大通後,緩緩放下筆。卻是依然沒講話,隻是一直盯著窗外,仿佛要將那些景象統統看穿、看透。幾分鍾後,吳姨捂著臉跑出房間,房門外傳來陣陣抽泣聲。立菀突然一怔,才發覺自己做得有多麼不對。卻是想不到辦法挽救,隻好繼續她的畫作。這一個周,她畫了很多東西,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街道,灰色的人群,灰色的……曾叔。一片淒慘荒涼的景象,仿佛能撕碎人心的暗灰色,是她腦袋裏僅存的顏色。
吳姨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整整一個中午,沒有心思準備午飯。前思後想,終於撥通了立雨舒的電話。
“喂,你好”。
“喂,是小姐嗎?我是吳姨,立菀最近都不出房門,我和她溝通了也沒用,她一句話也不說…………”吳姨說著,眼淚又濕了眼眶。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請問您找哪位?”話筒那邊卻不是立雨舒,吳姨趕緊擦幹眼淚,端坐著開口說:
“你不是立小姐嗎?”
“對不起,我不是。我想你是要找我們立總,我是她的秘書,立總現在不在這裏,有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待會兒她回來了我會告訴她的。”
“哦,秘書?麻煩你告訴她,就說我是她家的保姆,家裏出了重大事情,請她一定要給我回個電話。”
“好的,待會兒立總回來了我一定告訴她。”
又是一夜沒有合眼,立菀坐在地板上,從看月亮到看朝陽,短短幾個小時,她卻是仿佛看透了人生百態,疲倦了。
立雨舒打開房門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幕場景。立菀穿著白色長裙,蜷縮在地板上睡著了,陽光灑在她的頭上,將頭發染成了金黃色。她已經很久沒見立菀了,記憶中留著厚厚齊劉海的圓臉小女孩已經長成了少女模樣,纖細修長的手臂,乖巧精致的小臉,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觸摸。驀地,她站在那裏,笑了。她真的像極了年少時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