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謝了又謝,便要告辭,映月自以為得知了些了不得的消息,自然歡天喜地將那內監送出宮門外方回。
“娘娘。”映月滿臉堆笑,活像是獻寶一樣,得意萬分,“這下好了,看那錦繡宮的人還敢不敢耀武揚威的了。”
蘇雲音並不言,臉上隻掛著隱隱的笑意,隻是她表麵平和,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心中早已激起了千層波瀾,眼中那點光,也是忽明忽暗,不知究竟。這些她何嚐不知道,且其中不乏她的主意。蘇雲音拂過炕桌上的焦尾鳳琴,曾經的自己,也是映月這般明媚,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整日裏隻愛些琴棋書畫,風雅之至,可惜時過境遷,昨日還嬌貴任性的公主,今日已變成爭奪權力的陰鷙之人。
她的右手不斷地拂過琴弦,突然食指勾動一弦,“錚”一聲,未聞雅樂,隻聽肅殺而沉重的錚鳴,隱隱還有些許不祥之意。蘇雲音冷笑一聲,心不靜,連這琴,都已察覺了。食指無意識般,又撥動了一根弦,琴弦竟“突”的斷開,彈起,割破了蘇雲音的手指。
映月端著參茶進來,乍一見蘇雲音食指上血浸浸的,嚇了一跳,又見她木呆著,以為痛得厲害,忙擱下托盤衝上去查看,又要叫小丫環拿了藥膏來。
映月正手忙腳亂的敷藥呢,蘇雲音卻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笑出了眼淚。映月心中一驚,連喚了好幾聲,蘇雲音卻並不答話,眼也直了,手也冷了,映月立時便怵了,抱著蘇雲音,帶著哭腔道:“娘娘,娘娘。奴婢們哪裏伺候不當之處,便是打也好,罵也可,好歹說句話,別嚇著奴婢啊。”
映月平日裏雖是有些口無遮攔,卻是個衷心耿耿的,從未在蘇雲音的事情上馬虎過,又是蘇雲音跟前最得臉的,如今她也慌亂了,底下的丫環們更是失了主心骨,接二連三地抽噎起來。
跪在眾人之間,有一個低等的粗掃小丫環,先時不過是人雲亦雲,眾人皆哭著,她自然也得跟著哭一場的。隻是遠遠的,透過窗戶,見著蘇雲音那般模樣,又想著她十日裏,便是九日都不得安生的,以為此時已經不中用了,也就慌了神。她一人遠在東夜,無依無靠,如今蘇雲音再去了,她豈非要客死他鄉?於是心有所感,竟動了真性情,也就放聲大哭起來。
這廂裏,映月強行壓製住內心的翻湧,好言勸說著一應丫環,那廂裏,卻有人哭得肝腸寸斷,映月唬的一愣,隨即氣惱不已,衝到殿門口,拉起那小丫環怒斥道:“娘娘好好個兒的,你哭什麼喪?這鳳梧宮也是你能放肆的?”
“可是……可是娘娘……”小丫環仍舊哽咽著,顫巍巍地伸出一指,斜斜地指向殿內,想說娘娘怕是不中用了,是否要預備下後事衝一衝,卻被映月這一喝,嚇得不敢出聲。
映月揪著小丫環的衣裳,在她的手上擰了幾下,痛的那小丫環吃痛不已,卻又不敢哭出聲來,隻得抽抽搭搭著,含了一眼眶的淚。映月怒目而視,恐嚇道:“誰還敢胡言亂語,隻管上前來,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眾人紛紛低頭應著,那邊殿內的丫環喊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娘娘醒了!”映月一聽,愁眉舒展,叮囑了眾人小心說話,才吩咐她們下去老實候著,自己擦幹眼下幾點淚光,幾個箭步衝進大殿去。隻見滿臉遲疑和猶豫,卻獨不見蘇雲音的身影,於是問道:“娘娘呢?”
幾個小丫環指指內室,拉著映月悄聲道:“娘娘麵有憂思,怕是一時難解,我等雖不曾念過什麼書,也知憂慮成疾,我等與娘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求姐姐好言疏通些著吧。”
映月怎能不感同身受,謝了又謝,才進了內室來,還不及說一句話,蘇雲音便道:“把那把琴丟出去。”想了想又覺不妥,接著道:“還是焚了罷,豈不幹淨。”